场面一度到了十分失控的地步。
没有哄女生经验的五条猫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只能干巴巴地说两句：“你别哭了，他没有死。”
但是沉浸在任务失败的悲伤情绪中的浅川纱织显然听不见他的解释。
他咧着嘴抓了抓脑袋上的白毛，难得在他脸上看到哭恼的神色。
哎呀，烦死了。
原来女孩子是这么令人棘手的存在吗？
他只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说完后都忍不住笑了吗？
显然五条悟并没有意识到，拿死亡开玩笑是一件过分且缺德的事情。
而且他的种种行为在浅川纱织眼里看来，就是妥妥的人渣行径。
“发生什么事了？”
夏油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了眼病房中的两人，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举起手上拎着的保温盒对着浅川纱织说道：“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冒牌货？幻觉？
浅川纱织定定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夏油杰，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她是还在咒灵的幻境中吗？还是被咒灵攻击后留下了后遗症？
夏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止住了眼泪，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深陷手心发出刺痛。
“纱织，你还好吗？”夏油杰伸出手指在浅川纱织眼前晃了晃，“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少女眼眶微红，下眼睫处还挂着一滴泪将落未落，她瞳孔微颤，眼底全是震惊。
眼前的少年有着她熟悉的面孔、连说的话都分外耳熟。
手心上传来的疼痛让浅川纱织明白，眼前的人不是假的，夏油杰他还活着。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意识到被骗的浅川纱织忍不住瞪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略有些心虚地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哪有拿死亡开玩笑的。”浅川纱织有些生气，果然是个人渣。
“五条君的玩笑是开得有些过分了。”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夏油杰对五条悟说道。
虽然被人开了死亡玩笑，但想到浅川纱织因为担忧他而哭泣，他竟然心情有些好。再加上因为五条悟的出手相助而击败了咒灵，所以夏油杰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夏油没事就好。”浅川纱织擦干眼泪，顾不上被愚弄的羞愧，想到夏油杰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然心情大好。
“让你担心了。”夏油杰对着浅川纱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
他应该一直在这里守着她的，不然也就不会闹出这种乌龙了。
“咦，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是好。”五条悟撇了撇嘴，对他们旁若无人的行为很不满。
“人也醒了，你总该放心了。”他突然严肃起来，单手扶了一下镜框对着夏油杰说，“现在是时候谈正事了。”
夏油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气氛肉眼可见的变得低沉压抑。几乎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话题不会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他们并没有让浅川纱织听的意思。
两人来到了楼顶的天台上面对面站着。远比地面要强烈的风吹得他们的衣角在空中翻飞。
楼下的人落在他们眼底，像是如蚂蚁一般行走的黑点。
“咒术师的能力是与生具来的天赋。强大的术式甚至可以通过血脉来继承。”
这也是御三家看重血统的原因之一。
五条悟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好在有墨镜的遮挡。
“像你这样的情况在咒术界还是比较少见的。”
父母都是普通人，家族也从未出过咒术师，却天生就是特级，术式也是罕见的咒灵操使。单拎一条出来都足够让人咋舌。却偏偏全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说一句上天的宠儿都不为过了。
不过五条悟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总之是比较棘手的事情。
高层的老橘子们总爱做恶心人的事。
“说起来，夏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能力的？”
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在第一次遇见特级假想咒灵的时候能凭一己之力将其逼至绝境，他绝不会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
“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
到底是几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呢？夏油杰想了想，记忆似乎有些模糊。
第一次见到咒灵，是在家里的窗户上。它像小虫子一样，在窗户的玻璃上蠕动。
乱七八糟的一小团，若不注意看只会以为是飞溅上的污点。不起眼的东西却散发着强烈的令人恶心的气息。
“爸爸，妈妈，外面有一只奇怪的虫子。”年幼的夏油杰观察了它很久，发现和书上的虫子都不一样，他带着好奇朝着父母喊道。
“你们看，它好像没有身体结构。”他的手指隔着玻璃指着它，如果不是它会蠕动，夏油杰也会把它误认成污渍。
“哪有什么虫子？小杰是看花眼了吗？”夏油杰的父母听见呼喊，走过来仔细看着夏油杰指着的地方，窗户干净得连灰尘都看不见，别说什么虫子了。
“就在这里啊，它还在动！”夏油杰用手指在玻璃上戳了戳，似乎感觉到了震动，它还蠕动着远离了几分。
他们将整个窗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依旧没有看见夏油杰所说的虫子。
小孩子总是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引起大人的注意。
他们怜爱地看着夏油杰，摸了摸他的脑袋，抱着他离开了窗户。
“外面没有虫子，小杰是不是累了？妈妈陪你休息一会？”
明明就有虫子，为什么爸爸妈妈看不见？年幼的夏油杰还不会表达。无辜地眨了眨眼。
母亲抱着他哄他入睡，他趴在母亲的怀里，眼睛却紧紧盯着窗户。
窗户很干净，像爸爸妈妈说的那样，没有虫子的影子。
虫子不见了？
夏油杰揉了揉眼睛，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
小孩子忘性大，一只偶尔出现的奇怪虫子吸引不了他全部都注意力。
再次见到它是在一次午睡的时候。
它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居然爬上了他房间的天花板。
和第一次见到它不同，它已经长出了像蜘蛛一样的腿。
它在天花板四周的缝隙里爬行。
如果不是它身上散发出的恶心的感觉比之前更重，夏油杰都要把它当成蜘蛛了。
“妈妈，上次我见到的虫子它长出脚了，看着好恶心。”夏油杰有些想吐，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了那个虫子一眼就感到不适。
“做噩梦了吗？别怕，妈妈在身边陪着你。”
母亲依旧看不见夏油杰口中的虫子。
恐惧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滋生。
后来，夏油杰看着它长出了手和脑袋。大张着的嘴里布满了细齿，眼睛更像是漩涡，恶意汹涌。
它还算虫子吗？
应该是怪物吧。
夏油杰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怪物也日渐膨胀。
“你说的那是虫子吗？”母亲皱着眉头，“像怪物一样的虫子，还有手脚和脑袋？”
她不相信夏油杰的话，有些责怪的意味：“少看着动漫，小孩子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我知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很渴望关注，爸爸妈妈工作忙，陪你的时间少了。”
“你想和爸爸妈妈玩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要为了引起关注而编造谎言好吗？”
“爸爸妈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可是……”
“好了，这周末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你不是想坐旋转木马吗？”
可是他真的没有说谎！夏油杰想说的话被母亲粗暴地打断了，她给了他零花钱，让他自己出去买点好吃的东西。
他去找了父亲。
得到的是比母亲更为严苛的训斥。
“哪有什么怪物，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了。”父亲心底笃定他在说谎，语气很不耐烦。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夏油杰攥紧了拳头，踮起脚尖和父亲争论。
“我没有骗你。”
父亲变得暴躁：“你不是在说慌是什么？你母亲最近经常跟我说你爱撒谎。”
“小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像虫子的怪物，为什么我和你母亲看不见？”
“你能看得见怪物那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吗？”
原来他是怪物！夏油杰的眼泪在打转。
同时他也明白了父母真的看不见他所看见的东西。
后来他学会了沉默。
他眼看着怪物一天一天的长大，却视若无睹。
他不想做父亲口中的怪物，也不想做母亲讨厌的爱撒谎的小孩。
“害怕，喜、喜欢。”
“好强大的咒力。”
某天写作业的时候夏油杰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那个怪物正盘踞在他的头顶。
他心中的恐惧是它的养分，明白了这点后夏油杰学会了克制恐惧。
只是它的每次出现都会让他感到不适。
它甚至还学会了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无法听懂。
随着年龄的增长，夏油杰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以当它不存在了。
他甚至还知道了它不是什么虫子，而是咒灵。
直到八岁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房间陷入了黑暗，它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它的身躯已经快要占据半个窗子。
和以往的恶作剧不同，它想要伤害浅川纱织。
纱织是他唯一的玩伴，夏油杰不能让她死去，因为害怕没有人陪他玩了。
所以在咒灵冲上来袭击纱织的时候，夏油杰下意识地想要捏碎它。
它碰到了他的手掌，黏腻的触感让他恶心不已。
令人意外的是，他还没来得及用力，咒灵就惨叫着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发着光的球。
也是潜意识让他吞下了它。
气味像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令人十分难以忍受。
夏油杰很多次想起这个场景时都还会干呕，太恶心了。
后来也是无意间发现，被他吞下的咒灵可以被他所驱使。
“咒灵操使？”夏油杰哼笑一声，目光平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能力的名字。”
“听你的口气它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你的能力上限很高，被你收服的咒灵能力越强你就越强。”五条悟挠了挠头，“听起来就是很bug的存在。”
“和你相比谁更厉害？”男人的胜负心作祟，夏油杰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应该是他更厉害吧，面对学校里的特级咒灵，五条悟几乎没怎么费劲就将其打至濒死状态。
“目前来看是我。”五条悟骄傲地抬起头，六百年才重现人间的六眼，他一出生就决定了会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咒术师。
“如果你变强了我们就要打一架才能知道了。”
正因为六眼的存在，五条悟比夏油杰更了解咒灵操使。
“所以要加入我们吗？”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恶心得要死。
该死的老橘子们，非要让他来拉拢人。
说什么特级术师危险度太高了，如果放着不管加入诅咒师那边麻烦可就大了。
还说什么悟和他年纪相仿，两个人会有共同话题，劝他加入高专再合适不过了。
真的是恶心死了。
如果不是老橘子们丧心病狂，说什么夏油杰不愿意加入就杀掉他，绝不能让特级术师成为潜在威胁，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五条悟最讨厌老橘子们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行径了，更何况现在咒灵越来越活跃，光他一个人也应付不来，所以只能忍着恶心来做这种拉人入伙的事了。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五条悟，咒术高专准一年纪生。”
“如果你加入的话我们就是同级。”
“咒术高专？”夏油杰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冥冥之中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世界大门敞开的声音。
“咒术高专是为了培养咒术师而存在的，为了祓除在全国各地作乱的咒灵。”
“夏油杰，高专对你的评级是特级，你有比他人更强的能力，更能帮助和保护更多的人。”
来之前高层的老橘子们特意让人给他写了一套说辞，还算背得大差不差吧。
至于那些什么拯救人类，咒术师的使命，这种听起来就是忽悠人的话，五条悟直接省略了。没有谁想背负这种被强加的使命。
“听起来没什么好处。”夏油杰目光望向远方的天空，“如果选择成为咒术师，就意味着要放弃普通人的生活吧。”
虽然夏油杰早就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就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感谢你出手相助，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夏油杰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就走。
“难道你以为做普通人，你的生活就能平静吗？”五条悟追了上去。
“觊觎你能力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真以为你还能过普通人的日子？”
五条悟其实大可不必管，哪怕夏油杰不加入高专会被老橘子们杀死，但是他死了的话，他的青梅会很伤心吧。那个叫浅川纱织的女孩。
五条悟从小一个人长大，身边的人对他毕恭毕敬，没有体会过夏油杰和浅川纱织之间的那种感情，他不明白，但知道很珍贵。
甚至这种感情会成为突破口。
“身负咒力就已经和普通人格格不入了，如果身边的人因为你的能力而收到伤害，你还能心安理得过普通人的日子吗？”
“这次的特级假想咒灵你不就让浅川纱织受到了牵连吗？”
夏油杰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迟疑了。
“夏油杰，我们才是你的同类。”
五条悟紧跟了上去：“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高专。”
“你可以偷听他们说了什么吗？”浅川纱织唤醒祂，五条悟和夏油杰神神秘秘的举动让她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会他们商量的事情可能对她的任务产生影响。
她也想趁他们不注意跟上去偷听，但是才走到病房门口，就被五条悟带来的人拦下了。
强硬地把她关进了病房里。
浅川纱织没有办法才求助祂。
“不行。”祂几乎没有思考，就果断拒绝了。
“为什么？”浅川纱织不解地问，“你不是世界意志吗？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我是可以做到，但是你的任务不能依赖我。”
“偷听他们说话已经属于作弊行为了。”
“原则上是不被允许的。”
“那我怎么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会不会对任务产生影响？”浅川纱织和祂争论。“我完不成任务对你来说也没有好处。”
“你给我提供情报我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反正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浅川纱织的内心远没有她想的这么平静了。
“你应该冷静一点，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了，不利于任务的完成。”
“浅川纱织。”祂难得喊她的名字，语气也听起来有些严厉，“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不能爱上攻略对象这回事吧。”
“我分析了你最近情绪波动的数据，和人间陷入恋爱的女孩很像。”
失控、反复、甚至癫狂，难以捕捉的情绪变化，不由自主地关注。甚至为了完成任务想要作弊。
祂的宿主似乎已经偏离了游戏的初衷。
“这只是一个任务，不要爱上攻略对象，不然会很惨。”祂不由得再次提醒她。
“哈？”浅川纱织忍不住笑了，“你在胡言乱语吗？我怎么可能会爱上攻略对象。”
她关心夏油杰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听到夏油杰“死亡”的消息崩溃大哭也只是因为害怕任务失败。
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他。
“我只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罢了。”
浅川纱织低着头，心情低落，滞重的酸涩感让她的心脏感到难以负荷。
“我想回家。”
视线逐渐模糊。
该死的咒术界充满了危险，令人恶心的咒灵更是极大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失败的任务更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真的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