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季进入尾声，夜间已经开始凉爽起来，工厂订单增多，为谦和家瑞分头忙碌，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
工厂夜里装货，为谦拄着拐站在夜风里，看着深蓝天空里一闪一闪的星星，他好想听听某个会做面包和甜品，却嘴巴不甜的女孩子叫他名字啊。
忍住了思念，但为谦没有抵挡住病毒侵袭，他不小心又让自己感冒了，除了懊恼，也别无他法。
各种杂事依旧特别多，家瑞顾不上为谦，只好打电话求助。
为谦不要他找人帮忙，觉得自己只是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来，我好好的，又不是不能动了。”
对为谦的话，家瑞不太有信心，“没帮你买菜，你这腰又不行，一个人在家吃什么啊？”
“没事，我可以自己买，放心吧。”全身酸痛，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但为谦还是逞强，不愿意让旁人一直担心自己。
家瑞求助的人是年年，年年听说为谦感冒，立刻出门买了食材，打算去家里给他煲粥。
单元门口的海棠花已经落了，年年低头看了看地面星星点点散落的花瓣，拿出为谦给她的门卡，走了进去。
出于礼貌，年年提前打了电话告诉为谦自己要来，为谦看了看自己歪在床上的右腿，大手轻轻揉了揉膝盖，做了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
给年年开门，为谦是坐轮椅的，而且，他还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光溜溜的小腿，雪白的高筒袜，把下半身不太协调的形状大赤赤展现出来。
“年年辛苦了，给我吧，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好吃的。”跟年年讲话，为谦都会下意识用温柔调子，伸出双手接她手里的袋子。
平时看起来修长的腿，即使坐在轮椅里，年年只扫视一眼仍可看出来修长和雪白，她不好意思盯着他的腿瞧，却已经满脑子全是腿，“好，哎……那个，鱼片冰的，你生病了，不要放在腿上。”刚松开手把袋子给他，又觉得不妥，她又急急去跟他抢。
“好，好，不放在腿上，我送去厨房。”大手抓住袋子不松开，为谦好脾气答应，手却不松开，提着袋子他转动轮椅去厨房还说，“好重啊，年年，你买了什么？
“椰子有些重……”跟在轮椅后面，年年还侧头看了看这超大的客厅，依旧空旷光亮，像样板间般整洁。
不只是帮助拿，年年系了围裙给为谦做饭，生病感冒的人却不肯休息，转动轮椅，一直在她身边帮忙。
“你生病了，去休息吧，饭好了我叫你。”背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年年做事都觉得手指有些迟滞，不太自在。
“我喉咙痛，手还好，可以帮忙洗菜。”坐在轮椅里一动不动，为谦打定主意要在她身边。
两个人开始整理食材，洗、切，做食物年年是专家，可是对厨房不熟，为谦不擅长烹饪，胜在熟悉环境，比较有心计会看眼色。
第一次做菜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这男人还顶着一张轮廓分明、迷惑人心的脸直勾勾看她，光着大腿坐在轮椅里给她做帮手，年年煎鱿鱼的手，废了好大劲儿才稳得住。
大概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年年煎好海鲜饼，有爱的分一小块儿给为谦尝，为谦居然像配合多年的老友般接过来真的吃了，他还仰头跟她发表点评，“蛤蜊煎加了点鱿鱼，味道更鲜了。”
他这样接地气，年年仿佛看到神邸下凡般意外。
混合蛋液的创新海鲜饼，又鲜又嫩又脆；鳗鱼蟹黄煲仔饭，鱼肉鲜汁、米饭香喷喷；还有一份蒸出来的椰子汤，把鲜美口感直接拉满。
“都是南方口味，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南方口味清淡些，年年觉得更适合生病的人。
“喜欢，我平时也比较喜欢清淡的。”他是真的不能吃辣，对于年年的手艺，可以说是无一不喜欢。
看为谦上半身白色打底衫，还罩着一件灰色卫衣，可下半身只穿灰色短裤的打扮，不会觉得腿凉凉的么？年年忍不住劝为谦，“你，要不要去穿多一点？”
“我的腿，吓到你了？”他疑惑抬头看她的脸。
“不是不是。”她连忙摆手，“是担心你会冷，毕竟已经生病了。”
“不冷，我晚一点还要继续做理疗，穿短裤方便些。”手随意搭在大腿上，为谦不愿去换长裤，还解释了一下原因。
“做理疗……要不要我帮忙？”轮椅踏板上，是一双粗细明显不同的腿，左腿修长匀称，形状很好；右腿病态明显，细瘦伶仃，年年看着为谦跟手臂粗细差不多的右腿，心里有隐隐的心疼和担忧。
“不用，比较简单的，我一个人可以。吃饭吧，好饿了。”一天中，他只早餐勉强吃了一片面包，闻着食物的香气，眼下的确是饿了。
大快朵颐之后，意犹未尽的男人开始点茶，“年年，给我煮茶吧，乌龙米茶，好不好？”
“咦？你看到我带来的茶了？不过今天不煮米茶，你病了适合喝豆乳茶。”
“豆乳茶？”为谦忍住没有皱眉头，但想到女孩子喜欢的甜腻腻奶茶，心里已经兴趣缺缺。
但他喜欢看她做事，看年年做事，为谦有些理解董悦，为什么喜欢支使年年、依赖她做这做那。年年做事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静优雅，看起来令人有安全感。
滑动轮椅跟她去厨房，为谦目不转睛欣赏年年操作，细嫩柔韧的手指，加入淡奶油、鲜奶、黄豆粉、豆浆，直到她取来滚烫的乌龙茶加进去，为谦平直的唇角终于勾了起来，是他喜欢的乌龙茶啊。须臾功夫，一杯热乎乎的乌龙豆乳茶捧到了为谦面前，他双手接了，愉快道谢。
“能喝到这杯茶，我的病已经好了。”虽然没在笑，但他目光灼灼，毫不回避的看向她。
“再吃一点水果吧，希望你快好起来，明天可以去上班。”被他看的不自在，年年起身，去洗水果。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水果，荔枝和青提是应季，我买了一点。”她端了水果转身，看到为谦轮椅又等在厨房门口，年年心里突然升起一个词，“粘人”?
两个人坐在餐台吃水果，没等为谦停好轮椅，年年已经动手帮他剥荔枝，剥了三颗后，她洗了洗手，又给他剥青提的皮。
才24岁的女孩子，她体贴入微、自然随和的照顾，令为谦感动不已。不知道年年帮他给青提剥皮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心情，为谦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这个夏末下午的青提，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美的水果。
残疾萎缩的腿脚没有把年年吓跑，第二天中午她又来了，为谦虽然还坐在轮椅里，却也没刻意穿短裤，而是穿了一条比较宽松的休闲裤子。
两个人吃过午餐，为谦不让她动手清理，“年年回去上班吧，收拾餐具我自己可以，又不着急。”
“还是我来收拾吧，你不是要做理疗么？下次，等你的病好了，再自己收拾。”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并不算辛苦活儿，而且，她来的目的就是照顾病人。
想了想她说的有道理，为谦点点说道，“你帮我贴电磁贴片吧，好一点这条腿，我自己贴特别麻烦。”
进到他专门健身、理疗的房间，年年看到除却摆满了适合为谦身体的大小运动健身设备，床、音响、电视、沙发，小茶几也一应俱全，想来他有很多时间消磨在这里。
“我不着急回去，今天没有额外的订单，可以帮你做完理疗。”跟轮椅来到床边，她看到为谦在调床头那个机器。
“这是电疗机，你帮我把贴片贴在腿上就好。”打开机器，他开始整理细长的数根电线和磁片贴。
弯下腰来帮他整理电线，年年忍不住对他说，“如果你不介意，右腿我也帮你贴。”
轮椅紧贴理疗床停好，按下手刹，为谦一边搬动自己的腿到地板上，一边还抬头看年年，温柔的跟她讲话，“我从没看出来你嫌弃我的腿，至于为什么请你帮助给好一点的腿贴磁片，你马上就明白了。”
双手用力，为谦上半身轻松从轮椅转移到了床上，左腿能自己慢慢抬起，手一勾便被搬到床上，右腿绵软无力，拖沓在地板上，完全依赖手搬到床上的。
小床上有薄薄的一条小毯子，一个定型大靠枕和两个靠垫，为谦自己把靠垫放在腰后和左边腰侧稳住身体，左手撑着床，左腿弯曲，形成了一个身体重心放在左侧腰臀的稳定侧坐姿势。
他开始撸起宽松的右边裤腿，年年看他单手做事，坐在床边，伸手帮他卷起裤子。
本能想躲，但为谦右腿一点也动不了，甚至还在随卷裤腿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完全不着力。
瘫痪的右腿跟年年的胳膊差不多粗，脚掌，脚踝一直到小腿，皆是细瘦的厉害，连带大腿，也没什么肉，本就宽松的裤子四五下已经高高卷起，露出来整个小腿和大半的大腿。
“电疗机，是为了疏通经络么？它，是不是没什么知觉？”利索的整理好卷起的裤子，年年拿来小毯子，展开覆盖在细骨伶仃还微微弯曲的瘫腿上，语气清淡，不像是好奇，也不像是关心，只是在单纯的探讨。
“是，你碰它，我不看的话，感觉不到的。”为谦给了她肯定的答复，觉得小女生知道的还蛮多。
“你一直坚持走路，已经很难得。”她觉得他这条腿瘫痪萎缩不能动，还能穿鞋，可以走路，真的保养的很好，但年年没明确说出来。
“我还年轻啊，只要左腿还好，我会一直坚持走路的，也算是锻炼身体吧。”
抓着瘫腿膝弯，为谦把右腿挪了挪，让它稳当的靠在左腿上不至于无意识滑动，看他拿起白色磁片，年年配合他又把小毯子拿下来，很快电线被逐一连在了腿上。
“所以，年年你看，右腿这样的姿势，我能自己贴磁片，左腿的话，我这边靠不住，需要双手扶稳身体，贴磁片，空不出手来弄比较费劲。”他手扶在右边腰侧，在腰腿处比划了一下，细瘦的腰、肌肉完全萎缩的右臀明显塌了下去，的确很难坐的平稳。
不是普通的傻白甜，只会一味地温柔，年年谨慎扶着细弱瘫腿做理疗，听为谦说完后，她点点头明白了他的不便。没有亲身体会，旁人很难想到他右边身子瘫痪无力倚不住，需要双手抓扶的情况。
“我扶你，你自己贴，我怕找错位置。”双手环抱他的腰身，年年帮助为谦把身体重心改变，她紧紧抱着他的腰，给了温暖有力的支撑。
右侧身体无力，为谦几乎靠在年年怀里，他右手抓着床边扶手，一下也不敢动。
两个人中间没有距离，难道空气也会变得稀薄么？房间里除去电疗机工作中微微的响动，就只剩下他们俩混在一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