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多，林希音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脱离，低下头，揉了揉躺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
他的头发因为前段时间染色太折腾，有些毛躁，但触感还是软软的。
“欧巴，该回去睡觉了。明天不是五点钟就要出发去机场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权至龙身体有一瞬间僵硬，但又很快恢复正常，自然地牵过她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闭上眼，睫毛扫过手心有些发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看起来非常乖巧，“我好累啊，走不动路了，今晚决定睡沙发…”
我家的沙发，我都没同意，你决定有什么用啊？
林希音被逗笑，轻轻揪了下他的耳朵，“不可以，沙发太窄了不舒服，你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有躺在床上好好睡觉了，快回去吧！”
其实也在考虑收留他。
短暂相聚几个小时，互通心意解决小矛盾，明天还要那么早离开，有点不舍，又有点心疼。
但她这套房子装修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客人留宿问题。三间卧室，一间自住，一间改成衣帽间，一间改成书房和工作室。
留下来，不睡沙发，就得两个人睡一张床…怎么想都太突然。
“其实…”权至龙一开始还语气迟疑，“我忘记联系阿姨了，家里都没有打扫…”
然后越说越理直气壮，“下午上楼后，和你在一起太专注了，别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
“家里好几天不住人，一点人气都没有，肯定很冷清，我不想回去。”
林希音继续纠结——可以用两床被子，她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实在太突然。
他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女朋友的答复，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一眼就看出她表情的动摇，于是再加一把劲儿。
“zoa和iye都在这里，我回去只有一个人，未免太可怜了吧？你都不心疼吗？”
嘀嘀咕咕诉苦，还翻身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拱来拱去，把头发蹭得乱七八糟。
一套组合拳下来，成功让林希音心软点头，“好吧，今晚就住我这里。”
“Yes！！”他欢呼出声，小奶音非常明显，“希音万岁！”
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刚刚果然是在装可怜。
权至龙的包里有家居服和换洗衣物，本来是为坐飞机准备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准备洗澡睡觉，他才知道希音家里没有客房，表情瞬间变得空白，“你书房连着的房间不是客房吗？那里明明有一扇门，我上次还看到…”
“里面也是书房呀，因为书太多了，外面放不下。”她打开造成误会的那扇门，领着他走进去证明。
面积大到可以做主卧的房间里，除了朝阳的落地窗，其余三面墙都打了通顶书柜，填满各种各样的书籍，甚至还有放不下的部分，在地板上垒成一堆。
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厚重的实木书桌，零零散散摆放着绿植、茶杯、没合上的笔记本。配套的椅子装了柔软的坐垫，椅背上还挂着凌乱的毯子…生活气息浓厚，明显是房子主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他上次怎么就没有开门看一眼呢？
想起自己刚才撒娇卖乖非要留宿，权至龙一阵后悔。希音会不会误会啊？他这次真的没有居心不良…
林希音大概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没放任他在那儿乱想，直接开口询问，“我这里确实没有客房，也不准备委屈你挤沙发，睡我的房间，欧巴介意吗？”
权至龙：“……”
总感觉两个人的角色对调了。
但他到底不是青涩稚嫩的小年轻，只是意外搞了个乌龙，很快就镇定下来，“阿尼呦～”
“希音愿意收留我，还把床分享一半给我，我感觉荣幸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呢。”
语气上扬，似笑非笑，眼睛弯弯盯着她看。
他一显露出进攻性，蛊惑人心的气质就非常强烈。眼睛带着钩子，让人内心发痒，仿佛被zoa软绵绵的小爪子踩过。
这下轮到林希音不自在，理了下头发，转身把他留在身后，“我回房间洗澡，欧巴用客厅的浴室。柜子里东西很齐全，自己找出来用吧。”
浴室里，热气蒸腾中，她在内心反省自己，对这个人是不是太没原则了？
她一贯领地意识很强，要不也不会在装修时忽略掉客房。只是卖了几句惨而已…竟然答应留宿！怎么想都有点恐怖。
影响力这么大，权至龙不会给她下降头了吧？
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很快，她在洗头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扰人心绪的罪魁祸首进了房间。
然后，他开始隔着浴室门叫她，“希音，左边的被子是给我准备的吗？”
“希音，我们的床品是一个品牌，取向一致，很有默契哦。”
“希音，想问很久了，你用的什么香水？雪松的味道好好闻。”
希音希音希音……林希音要被他烦死了，紧张感完全消失。
沉着脸，擦着头发出门，刻意忽视坐在床边的人，在梳妆台前坐好，开始自己的护肤流程。
后背先感觉到热源靠近，抬头一看，镜子里出现某人拿着吹风机的身影，“我来给你吹头发。”
林希音进行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个人护肤，繁琐程度快顶上去一次美容室。她涂涂抹抹多久，权至龙就认真给她吹了多久头发，结束时，头发已经吹干了。
她舒了口气，情绪稳定下来，为自己刚刚的小别扭感到好笑。把身后的人拉到身旁，“欧巴，低头。”
权至龙乖乖照做。
她挑出几个瓶瓶罐罐，仰起头，伸手在他的脸上忙活，也给他抹护肤品。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工作时，化妆师也会帮他做这些事，但从来不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呢？他想起一个已经用过的比喻——像是被泡进温水里。很平常的小事，但经历这件小事时，过去的不开心，记忆里的毛刺，仿佛都被抚平，都被替换成她带来的美好片段。
他向她学习，很坦然地表白，“希音，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林希音一丝不苟地完成收尾工作，捧着他的脸，嘟嘴用一个bobo作为回应，“今天情话份额已经超标，我的等明天再说吧。”
收拾好躺在床上，正好十点四十分。她看好时间，直接关灯，放轻动作缩进被子里，转身和他面对面，语气慎重，“赶快睡觉，只要在二十分钟之内睡着，我们就不算熬夜。”
权至龙在黑暗中笑得无奈。
自欺欺人的仪式感，蹩脚的逃避方法…他都不忍心拆穿。
主动往她的方向凑了凑，伸出胳膊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故意唱反调，“我要等到十二点之后，听完告白再睡，要不睡不着。”
她/他好幼稚啊。
两个人几乎同时在心里想。
沉默了一会儿，权至龙轻声开口：“真的睡不着…我们来聊天吧？”
“今天还是第一次看书房的全貌，我一直以为只有外边一小间，没想到里面那么震撼，那些书你都看过吗？”
林希音伸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衣襟上，摇了摇头。
呼吸间，能闻到她常用沐浴露的香味。这种很私人的亲密感，让人心生安定。
“大概看过百分之七八十。那些书，从小学开始收集，积累到现在，只是数量看起来夸张，里面太深奥太有深度的，我其实看不太懂…”
他觉得她在谦虚。书架上的看不出来，地上那一堆书他看得分明，每一本都有翻阅痕迹，侧面还贴着五颜六色的便签，明显就是精读过。
参观完书房，他对女朋友是一名优秀的作家这件事印象更加深刻。
希音第二部作品的成绩并非偶然，她有为自己的事业付出很多努力。之前因为新书转变风格而唱衰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些。
“我们希音好厉害…看过那么多书，所以才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文字。”说着，用手掌轻柔抚过她的脊背，不带其他意味，像是在安抚小朋友。
林希音被夸得不好意思，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欧巴才厉害，据说练习了十一年才出道，学习创作时每周都要写一首歌，十九岁时就写出了年度歌曲…”
权至龙呼吸一窒，耳根开始发热，赶忙捂住她的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是从哪儿看到的？不是说不了解吗？”
“之前偶然刷到的，粉丝整理得很详细，我就点进去看了。”她往后仰头挣开，坚持把话说完。
“如果我十几岁就认识你的话，说不定也会成为粉丝，那种在舞台下尖叫的类型。”
他在脑海中想象她站在台下挥舞应援棒的样子，感觉非常违和，于是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你比较适合学生时代好好学习，到二十几岁再和权志龙认识…”
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这句话在心里偷偷补充。
他们又聊了许多别的话题，他的语速渐渐变慢，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平稳的呼吸声。
赶了那么远的路，怎么可能不累呢。
林希音脑袋却很清醒，稍微从怀抱中退出来一点，面对面试着观察他。
眼睛适应黑暗后，会有一定的夜视能力，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不过凭借记忆，也能补全他此时具体的模样。
内心的想法，如果被金恩雅知道的话，肯定会谴责她恋爱脑，但感情的事，有时候其实很难人为控制。
她昨晚回来后，除了查找驾校信息，还忍不住搜索了请愿自杀的事。
因为抄袭争议，被几万人点赞要求自杀，恶意海报张贴到公司外、大街上，当时也才二十一岁，比她现在的年龄还要小。
一定很痛苦吧？
但现在笑起来，还是像没经历过什么磨难一样，鲜活开朗，和十几年前差不多。
林希音对权至龙的喜欢，大概始于气质上的魅力，以及他是一个很温柔、很会向周边辐射爱意的人。
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又发现，他的许多特质似乎来源于独特的灵魂——强大又轻盈，不相干的两个词，就是可以用来形容他。
因为强大，所以目标坚定，遇到不好的事也会付出努力走好每一步路；即使外界声音很多，也不愿意被规划在条条框框里，反而展露出肆意狂妄、放荡不羁的样子。
因为轻盈，即使名气烈火烹油，现实中还是保持谦逊，会因为一些小事害羞、纠结。明明熟悉社会生活，身上却没有世故感和油腻感，总是浪漫、纯挚的样子。
很矛盾的一个人，她看他，像是在看一本惊险刺激又带有瑰丽色彩的成人童话书，滤镜很厚，容易心软。
太恐怖了，实在像是被下了降头…
好在他不是什么坏人，不会把收获他人的情感当做理所当然，接收一分一毫就会想着回报，谈起恋爱来也很投入…
虽然逃避问题时让人厌烦，但知道补救也是加分项。
所以，这次的事，应该算是零点五次非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