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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光(1 / 1)

帝王宫宴,皇子公主皆在,更有诸位大臣与外国使臣到访。

本是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在母后的授意下,五皇子萧初霁上到大殿中央给皇帝敬酒。

而年仅五岁的萧初霁走到殿前中央时,竟直接摔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双眸浸血似的猩红,似是痉挛。

众人纷纷低声议论道,“五皇子莫不是不祥之人?这是中了邪?”

后续,太医进宫为五皇子诊脉,却均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但在此期间内,萧初霁依旧会时不时地发病,任整个太医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对策。

宴席之上所说的中邪一事越发得到众人的信奉。

大昭崇尚巫族神话,讲求祭祀敬神,此事不过多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在此期间,五皇子的生母,也是当时的大昭皇后,始终不相信那些传言,亲自去守着自己的孩子。

但没想到,萧初霁在一次发病中,竟咬伤了皇后。

彼时的皇后正是临盆阶段,经此一事,皇后受了惊吓,胎气不稳,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幼年的萧初霁一直盼望着那个孩子的降生,大祭司预言说,母后腹中是个小皇妹,父皇甚是还在教导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可惜,却因为他,曾经的憧憬与希冀全部破碎化为虚影泡沫。

皇帝大怒,自己最爱的妻子和即将诞生的子嗣就这样没了。

人人都道,五皇子是个不祥之人。

因为当时皇帝与皇后在一起,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惹怒了上天,所以降下了神罚,要惩戒罪人。

久而久之,不过四年时间,谣言竟越发剧烈,传遍大昭的大街小巷,尤其是五皇子的病症至今依旧无法根治。

又赶上大昭边境混乱,战争惨败连连,人们说,都是这个不详之子的诞生,才断了大昭的气运。

若是再不用他祭祀上天,恐怕天神就会降怒大昭,影响国运。

皇帝本就因着皇后一事记恨于年仅九岁的萧初霁身上,因为迫于舆论压力,便真的将他绑了起来,想要用火烧死。

只不过最后由于战败一事,大昭需要一个棋子当作质子送去大澧。

谁都知道那是一种羞辱,但皇帝依旧把萧初霁送了过去。

萧初霁走的那日,北方的积雪已融化,百姓子民已经在庆祝星灯草的种植。

花香飘扬,可以伴随游子走很远很远。

可这位年仅十岁的小皇子为了大昭百姓的安宁,孤身一人出使敌国。

生死未卜之时,却无一人为他祈福祝颂,反倒欢天喜地地种起新花。

战争不是他的错,可这场祸乱,却只有一个孩子顶替了所有,承受所有未知的风险与谩骂。

人人都恨不得萧初霁立刻去死,去向上天赎罪。

人人都骂萧初霁是疯子,是他害了自己的母后与未出生的妹妹,害了百姓。

萧初霁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他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说:“恒泽,我活着是不是真的惹了神灵不满?”

恒泽没法回答,只是用着疼惜地眼神看他。

“我不信鬼神,但他们都说我惹了鬼神,可我从未见过世间有鬼神。”

“母后死的时候,我求了一整夜的神明,却母后还是离开了。”

萧初霁无助道,“人人都怕我,刚才我很害怕,她看到了我发疯的样子,也会害怕我。”

恒泽吱吱呀呀地想要表达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萧初霁垂眸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离我远点,才是对的。”

天色暗淡,像是在无声地诉说。

星夜寒冷,萧初霁蜷缩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又回到了那个宫殿。

视线中出现的那棵老梅树,他认得,那是他母后曾经居住的宫殿,梅宫。

父皇深爱母后,因为母后喜欢梅花,一国帝王,亲手为她栽了满园的梅树。

可后来,母后去世,父皇便把梅宫里的梅树全部砍掉。

只留下孤零零的一株母后年轻时第一次来到宫里,亲手栽种的老梅树。

萧初霁抬脚上前,伸手想摸树干与花枝,却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穿透树干,几近透明状。

如今,自己已经是一个魂灵。

又是这个奇怪的梦,似乎还能接在一起。

而在梦里,似乎他想要什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幻化出来。

唯独有一个他控制不了的……小娘子。

愣神之际,身后传来小娘子脆生生的声音,“哥哥。”

萧初霁回眸,低头看去,谢楹此刻正凑到他跟前,双手捧上几个糕饼,“你看。”

“这是?”他问。

谢楹骄傲地说,“这是我从宴席上偷偷拿来的,没被人发现哦,这下既可以吃糕饼,又不用挨板子啦。”

小娘子脸上沾了些灰尘,一看就知道是藏在角落里蹲守好久才偷拿来的。

少年心底微涩,不曾想,梦里的七公主,竟也同他一样,曾住在破落的冷宫么?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的梦里会出现大澧的七公主,但至少,他有了一个朋友。

一个永远不会知道他不堪的过往,与不入耳的骂名的朋友,一个光明正大可以接触相伴的朋友。

仿佛是一个深居暗穴伤痕累累的小兽,终于得以窥见一丝天光,忍不住仰头靠近。

“偷来的?”

轻声发问,并无强烈的指责。

听到这个问题,谢楹移开了视线。

萧初霁垂着眼帘,停了片刻,他蹲下身,看着谢楹,认真教导道,“偷东西是不对的。”

小娘子瞪大双眼,脸颊浮现一层红晕,似乎是因为做错事而心虚,“可我饿了。”

叽里咕噜一阵声响,谢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

“宫女姐姐们拿来的饭菜又凉又苦,我想吃糖糕。”

谢楹小声说着自己的诉求,抬眸,眼睛水润,可怜兮兮道,“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萧初霁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大昭皇宫的遭遇。

兴许是同情,又或是白日里的遭遇,他道,“没关系的,你饿了,就先填饱肚子,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谢楹水润的大眼睛眨了眨,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萧初霁笑道,“我教你捕猎,以后不要去偷,我们自食其力,好不好?”

语气像是个活了几百岁的大人似的,成熟又耐心。

就当是他白日里伤害小娘子的补偿吧。

毕竟,在冷宫,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好。”小娘子眼睛倏的亮了起来。

翌日一早,萧初霁在院子里活动筋骨,虽然对他的癫狂症没什么用,但至少咬伤、弄伤自己之后,他还有力气恢复一些。

路过那片花圃时,萧初霁看着那片乱糟糟的雪地沉默着,瞳仁漆黑清亮。

不用想也知道,那一片狼藉正是由于他的破坏。

萧初霁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昨日掉落在此的铲子,蹲下身,很耐心地一点点清理,又把那些洒落的种子一一埋好。

脑海中不仅浮现昨日那个小糯米团子的身影,明明还那么小,干起事情来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很是机灵。

星灯草的种子散发着异香,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和母后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

但母后因他而死,他是最没资格提她的人。

人们的咒骂声再次浮现,“你就是天生的灾星,谁靠近你,都会遭报应!”

死去的母后,未出生的妹妹,日渐焦虑消瘦的父皇,还有受他连累的恒泽。

如今,就连认识不久的小姑娘也因他受了刺激。

少年垂眸喃喃道:“我果真……只是个……灾星。”

“才不是!”

一道稚嫩又坚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隔着竹栅栏传过来。

萧初霁怔怔地起身回头,与小姑娘那双澄澈的视线相撞,他似乎有些惊诧,“七公主?”

谢楹刚想要悄悄整理下花圃,却不料晚来了一步,萧初霁已经在修复。

本想离开,却忽地听到这句话,谢楹顿时藏不住了,直接站了出来。

这时才发觉,自己暴露的有些快了。

谢楹轻咳一声,奶声奶气却又一本正经道:“哥哥,你不能这样妄自菲薄。”

萧初霁只觉眼前的小公主有些正经得可爱,笑说:“公主念书当真是不少。”

“反正,你不是灾星,谁说你是,你就打回去。”谢楹凶巴巴道。

哪里有说一个孩子是灾星的道理?

倘若不是有人在小孩儿的耳边说这些话,他又怎么可能相信这些?

谢楹道:“哥哥,日后,我罩着你。”

“不用。”萧初霁道,“我能顾好我自己。”

“那日后,你罩着我。”谢楹狡黠道。

萧初霁紧绷着下颌,往后退了些,很认真道:“我罩不住公主。”

只看现在的处境,的确罩不住,但只有谢楹知道,他日后的成就。

谢楹摆摆小手道:“都说了,哥哥莫要妄自菲薄,万一日后就是呢。”

日后……他这样的人,会有日后吗?

没人希望他有日后的。

说到此,萧初霁忽的想起来,那日在斗兽场,摔下来的七公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那句,“我是你未来的心上人。”

萧初霁的耳根莫名发烫,自行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压下去。

谢楹歪歪头,伸出小拇指说,“以后,这件事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其实是见过这种病症的,在三百年后的医书记载上,后世医家把这种奇特的病统称为疯病。

大多是天生便有,后天若是控制得当,便可以克制。

但始终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

在大澧,若是萧初霁的病症遗漏出去,定然会引起更多不满。

但她不知道的是,太后早已经知道,而且已经下令封锁过消息。

“这是拉钩,拉完钩,就不会骗人啦。”谢楹笑盈盈地解释。

萧初霁看着她伸出的小手指,怔愣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指,试探般地勾了上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哦不,三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萧初霁问:“为什么是三百年?”

谢楹弯着眼睛笑道:“秘密啦,先不告诉哥哥。”

拉完钩,萧初霁迅速收回了手指,藏在袖子里,像是有些害羞似的垂下头,紧抿着唇。

“公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萧初霁别过头,换了个话题。

谢楹指着花圃道:“我来看看花。”

“既然已经看完了,公主还请回吧。”

谢楹自顾自叹口气,说:“哥哥,你这是想要疏远我吗?是因为害怕伤害我?”

萧初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但我想治好哥哥的病。”谢楹想,就算是报答那个在三百年后的大楚,愿意给她一点温暖的游魂吧。

“为什么?”

“皇祖母说,身为公主,也要心怀万民,宽以待人,良善至上。”谢楹声音稚嫩,可眼神坚定。

萧初霁微怔,旋即恢复,起身回了屋子。

踏进屋门前,萧初霁侧目道:“若是公主不介意,可以进来喝杯茶。”

谢楹先是讶然,随后蹦蹦跳跳地跟了进去,稚声道:“好!”

不过两日时间,姜芷就匆匆忙忙地找谢楹来玩。

两个小姐妹相处得很好,而谢楹也搞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姜芷是容妃的侄女,相府千金,自幼时第一次入宫见到谢楹的时候,两人就一见如故,成了好友。

而至于一见如故的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各自家族的掌上明珠,自幼嚣张跋扈惯了。

所以第一次见面,两个女娃娃竟直接掐了一架,任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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