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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菱花尘满慵将照(3)(1 / 1)

小满前后,地里的秧苗即将长成,李藏璧又重新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先前播种的那半亩田现下已然绿油油一片,长势良好,但在分秧插秧之前,周边的田地还需要灌水修整,她又重新借了郑泉明家的水牛,和裴星濯一同下地劳作。

整田的工序并不简单,要用到的农具也多,首先便是用犁耕田翻土,其次用耙使土均匀细碎,最后才能用耖平整田块,一连好几日都是这般,每回日落归家时二人都累得说不出话。

不过对于李藏璧来说,整田还不是最累的,每年分秧插秧才是她最痛不欲生的时候,总是让她想起幼年被几个师傅逼着练武的情形,也是一样的似火骄阳,热烫的阳光直直地晒在背上,水面被照得明晃晃的,即便带着斗笠也照旧满头大汗,一片田感觉无边无际。

等到直起身来,腰间几乎酸到麻木。

十几亩地,一人事田,少说也要十几日,然而刚到七八日的时候,裴星濯就先崩溃了,坐在田埂上一边往嘴里灌水一边抹眼泪,说:“这可比练武累多了。”

李藏璧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喝了两口水没说话。

见她这般风轻云淡,裴星濯眼里流露出一丝真心的拜服,带着哭腔道:“殿下不愧是殿下,心智坚韧,身强力壮,拔山举鼎……”

李藏璧一下笑出了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给他擦了擦眼泪,道:“种个田还能把你种哭了。”

裴星濯吸了吸鼻子,似乎也觉得有点丢人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特别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把脸埋到臂弯里,声音闷闷地唤了一句殿下。

见他这副模样,李藏璧心中也蓦然一酸,顿了半息才慢慢抬手,像以往那般拍了拍他的脑袋。

要说起来,裴星濯还比她还小了两岁,月前才刚满二十,自她八岁那年来到她身边,到十五岁时二人失散,已经整整陪了她七年时间。

犹记得崇历七年的时候,身处济福寺的裴小五被父亲选中,送进宫中陪她一同练武,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是父亲牵着他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阿璧,这是小五,以后就同你一起练武了。”

那时候她挠了挠脑袋,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小五?这叫什么名字?”

当天下午,她就兴致颇高地翻阅典籍,文绉绉地为他择取了星濯二字为名。

裴星濯能被父亲选中并非毫无道理,自小他就在武学上展露出了极高的天赋,学什么都比她快,父亲还专门叮嘱了他不许藏拙,不许因为她是帝姬就手下留情,这也就导致了她每次比试都输给他。

十二岁之前他个子还没她高,年龄也比她小,面对这么一个哪里看起来都比她弱的小孩,她自然不愿意每次都输,于是乎奋发习武,就希望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只可惜十二岁之后他开始抽条,各家武学也更加得心应手,这下她别说打过他了,连近身都变得有些困难。

不过好在裴星濯自小和她混在一起,事事唯她是瞻,她八岁之后在宫里闯的所有祸,一大半都有他鼎力相助的功劳。

那段时间两人天天一起挨罚,都是些不大不小的祸事,罚得太重也说不过去,是以大多都是抄书或是罚跪,若是抄书李藏璧就会去求阿兄和他身边的亲卫商拂盈一起帮忙,不消一会儿便抄完了;若是罚跪裴星濯就会偷偷把外衣脱了给李藏璧垫膝盖,每回等到半夜父亲或是阿兄忍不住来看她,别说罚跪了,两个人早就趴在衣服堆里呼呼大睡了。

不过那时候裴星濯年纪小,即便有为虎作伥的嫌疑,沈漆也不会重罚他,再者他这般唯李藏璧是从的态度也是沈漆一直想要看见的——他虽是中乾帝君,但更是一个父亲,就算一双儿女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作为父亲的私心,他也希望有人能毫无缘由地保护他们。

一直等到李藏璧十一岁,沈漆觉得她该知礼懂事了,才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侍卫,和孤儿出身的裴星濯不同的是,这位侍卫出自世家,是户部侍郎明潜的独女,唤作明菁,比李藏璧大了四岁。

十四五岁的年纪,又是文武皆成的世家子,身上多少还负有少年人的意气,不仅机敏,胆子也大,既奉了帝君之命管束劝导帝姬便不会渎职,再加上年岁的原因,对付李藏璧和裴星濯两个人绰绰有余,二人加在一起才能和她打个平手,若想要赢她,还得一起配合着耍点小聪明。

自此,李藏璧的闯祸数量直线下降,树也不敢爬了,屋顶也不敢上了,甚至连上课都不敢睡觉了,只能在明菁的注视下瞪着两只眼睛神思恍惚地听着那些策论诗文。

她那时候并不喜欢明菁,觉得她过于古板,不懂变通,每日早上一睁眼,想得最多的就是该怎么躲着她多玩一会儿,还乐此不疲地和裴星濯一起同她斗智斗勇,直到那一日她因为保护自己而身死。

自那之后,她便再也不用费尽心思躲着她了。

……

崇历十四年的秋日,皇家秋狝,母亲和父亲带着他们一同去了奉山围场狩猎。

彼时徐阙之已然入宫,位至贵君,只在父亲之下,而在各方的权力倾轧之下,沈、薛两家也初露颓势,有不少沈薛两家的官员被连篇参奏,以各种理由下狱流放,其中不乏有人喊冤叫屈,但都收效甚微,更有以死明志者于大殿上触柱而亡,那片血色至今仍如附骨之疽一般停留在李藏璧的脑海中,让她难以忘怀。

当时殿中一片阒寂,她满心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上首的母亲以手支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家族如此境况,父亲心中自然积郁,可对着李庭芜,他不能说也不愿说,只能尽心尽力地扮演好昭德帝君这个角色,希望她能顾念旧情,不要对他的家族赶尽杀绝。

李藏璧知晓父亲心中郁结,一心想在秋狝中让他开心些,即便自己也不高兴,却也勉强扯出了个笑脸,拿着弓箭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说要给他猎只漂亮的小狐狸赏玩,就连不擅骑射的李藏珏也站了出来,说今年也要和妹妹一同下场。

端坐在李庭芜身边的沈漆浅笑着应了,说那父亲就等着你的小狐狸。

于是她跨马横弓,带着李藏珏共骑一乘,轻拉缰绳背身而去。

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她此生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多年之后再去回想当年那一日,李藏璧已经不觉得痛苦了,只是觉得很冷,像是寒冬腊月被剥去一件件衣物赤脚站在大雪中的那种冷,从各个方面侵入身体,寒彻心扉。

无数的刺客从密林中向他们涌来,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刀尖嗜血,那是李藏璧第一次这般直接的面对别人的杀意,也是第一次知道,杀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

秋狝之中,为了不惊到猎物,每一队组成的人数都不会太多,即便是李藏璧和李藏珏,跟在身边的也只有明、裴二人及李藏珏的亲卫商拂盈,其余人只守在猎场周围保护。

而那些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还未露面就目标明确地放冷箭射掉了明、商二人腰间别着的信号烟火,见得手后又迅速冲出,直接将其围合其中,未置一词便持刀杀了上来。

明菁等人见状,纷纷抽刀抵抗,想杀出一条血路护持二人回到守卫之处,可那些刺客较之他们数以倍计,还个个难缠,坚决不让他们回去搬救兵,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继续往深山逃去,纵马越过了划定奉山围场的那条壕沟。

那场奔逃简直是慌乱至极,四周都是未曾开拓的密林,他们不熟悉路,能做的也只有看着太阳的方向一直往北走,试图逃离奉山的范围进入城池求救,但那些刺客却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一般紧随其后,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落入虎口。

见无法逃脱,商拂盈不顾几人劝阻勒马回身,用性命为他们争取了半刻的喘息之机,而在越过奉山之下的绿河州时,明菁也为了保护她身中数箭跌落溪河,最后连裴星濯也改换了李藏珏的装束引敌而去,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小部分刺客在明州府的边境追上了二人,李藏璧为了保护阿兄,径直下马迎敌,仗着李藏珏不擅骑马,直接让自己的坐骑带着他离开了此地。

自此,兄妹二人失散,她孤身一人勉强逃脱,但也受了不轻的伤,靠着奔逃中明菁塞给她的钱袋一路辗转,最后到了青州府。

三个月后,她来到昌南道梁食县的庆云村生活了下来,就在这年的腊月初一,帝姬帝卿失踪,昭德帝君骤然薨逝的消息就被昭告了天下,奉山围场的守军首领薛昌被问责下狱,族中子弟被连坐,薛氏在乾京的主要势力也被连根拔除,在如此境况之下,昔年如日中天的沈氏也只能认清时势,夹起尾巴做人。

李藏璧并不傻,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这件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中,徐阙之或许是背后谋划的罪魁祸首,但其中要说没有她母亲的推波助澜,她也绝对不信。

她、阿兄,乃至父亲、徐阙之,或许都只不过是这位中乾崇历圣德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天权,向来不可逾越。

……

昔年旧事萦绕心间,李藏璧的情绪也被带着低落了不少,灼灼的夕照将她归家的影子越拉越长,直到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了院门,家中的炊烟已然升起,厨房中的人听到开门声,从中探出半个身子来,温声说:“你回来了,水已经备好了。”

近日天气越来越热,李藏璧从田里回来也少不了一身狼狈,未成亲前她都是直接打两桶井水一冲,借此纳凉,成亲后被元玉看见一次后,说什么都不让她这么干了,一到每年的这段时间都会为她提前备好水。

她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墙角,快步向浴房走去,待脱了衣服整个身子沉进温凉的水中,这一日的疲乏也随之慢慢消解,过了许久,李藏璧才骤然浮出水面,用双手捂了捂湿透的脸。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元玉还在厨房中煮着鱼汤,李藏璧抱臂斜倚,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过了好半晌,她抬步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元玉轻搅鱼汤的动作并未停滞,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问:“饿了么?很快就好了。”

李藏璧应声,又抬眼越过元玉的肩膀去看那一小锅鱼汤,奶白的汤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碎掉的鱼肉在汤匙的搅拌下若隐若现,散发出独有的鲜美气味。

胸腔中鼓噪不安了一日的心随着这蒸腾的热气逐渐安定下来,她收紧双臂,侧头亲了亲他细白的脖颈。

元玉抿唇浅笑,微微转过身来和她对视,不过一息时间,夫妻二人便自然地拥吻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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