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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1 / 1)

孙秀芬大清早要到陈巧香家上礼,急不可耐地去攀附关系。哪成想心急出错,一脚踩到牛粪,不得不回去换鞋。

李老二昨夜犯哮喘病,呼哧呼哧大半宿,最后熬不住去大队刘医生家敲门。

刘医生家三代兽医,受集体委托开始给人看病。针头又粗又大,谁打谁酸爽。

打完针,上得来气了。他便到老烟贩子家,用高粱米换了二斤旱烟叶。

刚走到家门口,看到孙秀芬与旁人说话。她嘴一向不饶人,可今儿奇怪,站在当院满脸通红,激动的话说不出来。

“发达啦,发达啦。”孙秀芬顾不上报喜的人,忙拽着李老二的胳膊,把旱烟袋扔到地上:“走,赶紧去收彩礼!”

“干什么啊,刚买的好烟叶!”李老二莫名其妙:“不是去上礼,收什么礼?”

孙秀芬说:“小寡妇勾搭上顾家了!二十多抬彩礼箱子,全都送到破瓦房里去了!咱们赶快过去,别让她有时间藏起来!”

李老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身踩到旱烟袋上,直愣愣地往外走:“真的假的?我不是做梦吧?谁跟你说的?”

“你管谁说的,千真万确!”

孙秀芬没功夫跟他一一说明,她后悔死了,走路踩牛粪。要不然她直接在破瓦房里接彩礼多好啊。

他们两个老的迈开腿,风似得往破瓦房去。

破瓦房在村池塘南边,跟他们中间隔了条土路。绕过池塘,横过土路就能看到一排瓦房。

村里生活条件不好的,全都住在那边。他们家也是去年收了小儿子结婚的彩礼,盖的这边平房。

当初把青梅赶出去,什么都没给,就往她住在破瓦房里。青梅的爸给了青梅二十元嫁妆,连带着把自己的娘也给了青梅。青梅照管着体弱多病的奶奶,他只需要跟城里续弦的妻子幸幸福福的过日子,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孙秀芬走到一半,遇上不少跟她打招呼的人。她为人计较小气,又爱嚼舌根,平时没得多少人跟她关系好。

见到这样的场面,孙秀芬和李老二更加笃定小寡妇被顾家看上了。

可是走着走着,天阴了又晴,大家看他们的眼色也有点不对劲。

到了破瓦房里,孙秀芬看着空荡荡的小院,顿时怒火中烧。

“钱呢?!我的钱呢?!”

她快步冲进屋子,看到屋子里面同样什么都没有,只放着竹床和三条腿的凳子。

青梅知道她要来,让奶奶别怕,娘俩看她翻箱倒柜也不拦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让她找,她能找出来算她能耐。

青梅和奶奶坐在竹床上,冷眼看她疯狂的举动。而李老二意识到彩礼不在这边,第一时间往隔壁陈巧香家看过去。

陈巧香家门大闭,一个客人都没有,安静的很诡异。

“你被骗了,根本没有跟我提亲。”

青梅看孙秀芬歇下来,止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青梅不屑的同时,冷静地说:“你觉得可能吗?他们那样的人家来找我做儿媳妇?人家是团长,什么样的女同志找不到?别说知青,找个女军人,双军家庭不比找我强?”

“胡说!人家亲眼看到的事,怎么会骗我?”孙秀芬说:“周家婶子亲口说抬过来了。”

青梅说:“你背地里说周家婶子多少坏话,人家作弄你一次你就当真,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异想天开呢。寡妇当军太太,你扪心自问,信不信?”

这话宛如平地一声雷,让孙秀芬和李老二消停下来。

孙秀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差点摔到地上。把三条腿的凳子甩到一边,重新站直身体叉着腰说:“我看是你想要攀高枝,是人家不待见你!”

青梅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轻轻握住奶奶的手,笑盈盈地说:“你说的对,我一个寡妇没有人要,只有赖在你们李家。以后我什么活都不会干了,饿了就上你家敲门要钱,渴了就上你们家水缸舀水。冷了就把你的棉袄往身上穿——”

孙秀芬没想到青梅能厚脸皮到这样的地步,当下说:“你以为我会惯着你?!”

青梅皮笑肉不笑地说:“反正我是个寡妇,大队长又心疼我。你不给钱我花,我就跟你闹。光脚不怕穿鞋的,看是你们二老命长还是我命长,你们要脸,我不要脸了。”

奶奶突然说了句:“等我要咽气,也要跑你们家门口躺着去!”

李老二冲上来要打她们,青梅倏地站在竹床上,把菜刀举起来对着他的脖子划过去!

刀锋擦过脖颈,用手摸到一丝血痕。

李老二当下腿软,陡然跪在地上,颤抖地指着青梅说:“你、你敢跟我动刀子?走,你现在去我儿子的坟前磕头!我要你磕头!”

“行。奶奶,你在家等我。”青梅利索下地穿鞋,边穿边放狠话:“说来我还忘记那个死鬼埋在哪里了。我磕完头就把他的坟扒了,回头让你们俩老不死的也躺里面!”

这是青梅嫁过来以来第一次忤逆他们。

从前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青梅消失不见。

孙秀芬像是脱水的鱼,被气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见李老二也被气的翻着白眼,赶紧跑过来掐着他的人中喊道:“反了天了啊,一个寡妇要爬到公婆头上作威作福!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青梅更生气。就是没有天理她才会这样混不吝!

今天赵五荷给了她提醒,越是害怕越不能成事。

做人被欺负到头上还不反抗,是等着再被装进樟木箱子送去给人打死吗?上辈子不得不受的窝囊气,这辈子她是一点都不想受了,总不过被雷劈死,来吧!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孙秀芬见青梅往外走,在后面追过去:“你干什么去?你敢去扒我儿子的坟!”

青梅走到院子里,笑的阴恻恻:“你都到我家翻箱倒柜了,我怎么也得找找你家的钱。哦,我说错了,你家就是我家。你不常说,嫁到你们家里,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你们的钱死了也带不走,我先找来花花。”

“...寡妇疯了。”孙秀芬跑到当院,一把抓着青梅的胳膊说:“寡妇疯了!来人啊,寡妇疯了!”

忽然间,隔壁陈巧香冲了出来,指着青梅说:“她可不是疯了!她还想做梦嫁到顾家,顾家只有我能进!她上赶子请人家过去人家都不过去,她不疯谁疯?”

青梅被她颠倒黑白的话气笑了,询问:“那今天跟你提亲的人哪去了?”

陈巧香不愧是本书的女主角,异常坚定地相信自己一定会是顾家的儿媳妇,她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看着青梅说:“今天日子不好,我们改天不行吗?”

青梅顺水推舟地跟孙秀芬说:“娘,你听到了吧?我根本进不了顾家。你怎么就能听信假话呢?我到底是要跟你们家住一辈子的。这边晚上睡觉太冷,我这就收拾东西,搬回到咱家去。”

她想了想,又给了陈巧香一个炸弹:“对了,我大伯哥还在家吧?你们今天不让我回去,大不了我半夜敲门,谁都别想安生。”

“不许你去!”孙秀芬真的要崩溃了,她根本不敢想青梅问起大儿子是什么个意思!

青梅的未尽之言,显然让李老二也受不住。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青梅说:“你不许进我家家门,绝对不许!”

“那怎么行呢。”青梅露出甜美的小梨涡,细声细气地说:“我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

“我们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李老二顺手捡起一根木棍,害怕青梅暴起用菜刀砍他的同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说:“走,去大队部。”

孙秀芬随即明白李老二的意思,她还想拿青梅二嫁的彩礼,还在给寡妇找人家呢。

李老二见孙秀芬阻拦,青梅有菜刀会砍他,可孙秀芬没有。

他一个巴掌打过去,疼的孙秀芬捂着嘴直哼哼。她年轻老是被打,年纪大有了儿媳妇挨的少了,冷不丁一下她人都蒙了。

“你是真傻啊!”李老二说:“不让她离开咱们家注定家宅不宁!”

漂亮小寡妇到哪里都是让人遐想的存在,当初把她撵出来也有这部分考量。他大儿子李先进每每喝了酒,就用露骨的眼神看着青梅,同样是男人,他太懂了!

农村人最在乎的就是颜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绝对不能出现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绝不能拖!

金队长前脚送走打完电话的赵五荷,后脚又把气的要噶的李老二与孙秀芬接进办公室。

小寡妇青梅在他们后面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张嘴第一句话就是歪理:“我公婆要跟我分家。”

李老二和孙秀芬也不反驳,坐在墙边生闷气。

金队长等人顿时闹不明白了。

诶哟,赵五荷要娶青梅,青梅这样难不成还不乐意?反而是公婆要成人之美?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真想要好好赡养他们,可他们容不下我。”

金队长真想让青梅清醒一点,在法律上寡妇没有赡养公婆的权利,只是农村会讲究守寡替孝。

现在正推行《新婚姻法》和妇女权益的时刻,按照她的态度来说,应当要支持分家。

青梅被请到隔壁办公室,女干部王蕾对她好言好语的劝说。谁不知道青梅公婆苛待她,能离开是天大的好事啊。

“你别想不开,真的,放着那么好的人家不要,死赖在那边干什么。嫁夫随夫,夫都没了,再找一个不就得了。咱们要做新时代的女性,别被农村封建思想荼毒了。”

青梅忽然抬起头对王蕾甜美一笑:“你说的对。”

还有一肚子话的王蕾一哽:“......对,觉得对就行。”

这思想工作也太好做了吧。

青梅伸手把散乱的辫子捞到前面,飞快地重新编了编,笑盈盈地说:“谢谢你,王同志,我同意分家啦。”

王蕾:“...别客气。”

另一边,李老二点起旱烟。

这边有位岁数大的钱干事跟他们做工作:“到底你们也是岁数大了,有她在身边伺候——”

李老二冷酷地说:“我能死的更早点。”

钱干事:“...话也不能这样说。”

孙秀芬:“绿帽子都要长我儿子的坟头了。”

钱干事:“话更不能这样说。”

钱干事还以为孙秀芬说的是青梅与顾家的事。他寻思劝劝吧,于是说:“那也是你情我愿,关系自由。”

“自由?!你看我打你自由不自由!”李老二倏地站起来挥着烟杆抽过去!

“分家,我必须分家!”

钱干事捂着被抽到的右耳,气不打一处来。被旁边的干事拉住,他愤怒地说:“这不也是好事么?你们怎么这么不开明!你再动手打人,我就喊人收拾你了啊,别以为你岁数大,我对付不了你!”

李老二:“那你得说人话。”

钱干事激动地说:“我说的不是人话?!”

李老二吧唧一口旱烟:“不是。”

钱干事:“......”真是气死了。

最终,金队长做主,让他们冷静下来后坐在办公桌两端。

怕被青梅纠缠上,李老二和孙秀芬特意让金队长写下分家字据,双方签字画押。

“以后咱们就是陌生人,毫无关系。”李老二瞪着青梅说:“不要出现在我们家,我们不需要你伺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青梅当着一屋子大队干部的面,凄凄惨惨地说:“要是你们病了老了...”

“我们还有儿子,不需要你关心。”孙秀芬有大队干部们做主,腰杆也硬起来。

青梅火上浇油地说:“万一这个也死了呢?”

在场的所有人:“......”

小寡妇真会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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