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走后，会议室剩下向思意和张渚。
张渚把PPT叉掉，调出一个Excel表格，表头为相思意待拍广告，林林总总竟有十余个，各方各面都有所涉及，彩妆类诸如粉底液、口红，护肤品类诸如修复精华、水乳，还有洗衣凝珠，甚至包括情侣钻戒和内裤。
向思意：“……”
众所周知，一个账号短时间内不宜发太多广告，否则会引起粉丝的反感。
朱总是真急了，他估计也看出相思意这个账号恐怕留存不了多久，不榨干它最后的油水不罢休。
“向姐，这是近一个月筛下来的、报价合适、调性与账号相符的品牌广告。”张渚说着，点进入第一条某品牌内裤的超链接，“这个牌子新系列即将上市，近期投了很多达人推广，希望咱们可以尽快发出视频，因为报价高，我还是放进来了。”
内内内内裤。
向思意感觉舌头都不利索了。
向思意眼睛瞪得圆圆的，幸好她今天没戴美瞳，不然美瞳都要被吓得掉出来。她再次强调：“小渚，我俩分手了……”
内裤什么的，实在有点过于亲密了吧。
他们都是该死的前任关系了，亲密不了一点。
张渚只是把表格拉到最后一列的“报价”上：“给了这个数。”
向思意默默闭上嘴巴做了个拉拉锁的手势，表示：“当我没说。”
张渚“扑哧”笑出来：“这个内衣我觉得你们拍这个肯定非常唯美又性感，女靓男帅，姐你身材多辣啊，陆哥更不用说了，胸肌腹肌哪样没有啊。”
向思意冷漠脸：“我跟他分手两个月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腹肌。”
“怎么会啊？”张渚不理解，“我看陆哥那叫一个自律，就算猩猩没腹肌了他都不会没有。”
“哦？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醋味？”张渚故意吸吸鼻子。
向思意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有歧义，便又说：“就算没有腹肌，我也能给他画出来。”
“这就对了嘛。向姐，你跟陆哥不用拍得太露骨，我跟pr说了，表现出那种朦胧美就行了，况且太暴露也过不了审啊。”张渚点开另一个文件，“这是我写的脚本、分镜头，品牌方看过说没什么问题，就看姐你这边了。”
张渚是知名大学导演系毕业的高材生，写剧本、脚本、分镜头的活儿是手到擒来。当初一众毕业生来春风不渡应聘，朱总是主面试官，向思意也参与了，她一眼就相中了机灵又踏实的张渚。
现在看起来，张渚是大材小用了。
分镜头1：远景，从后水平跟拍，女摇晃着酒杯，撞到男人；
分镜头2，近景，俯拍，女勾着男的内裤边缘，暧昧一笑；
分镜头3，特写，水平拍摄，男女跌落到沙发上，男下女上，酒液漾出，洒到男身上；
分镜头4：特写，仰拍拉近，女伸手擦掉男身上的液体；
分镜头5：……
“行，就这样吧。”向思意光看这些文字就热得头顶冒烟，她不敢想象到时候拍摄会是多么地尴尬。
“向姐，那你赶紧联系陆哥吧，这事儿事不宜迟。”张渚眨巴着大眼睛催促。
好在当初向思意和路洄分手，她并没有删掉对方的微信。
路洄的头像是一只啃着桉树叶、呆滞地趴在一节树枝上的考拉，微信昵称也是koala。
向思意一直想不通路洄为何会如此钟爱考拉，就像路洄不懂为什么向思意非要经营什么情侣账号。
向思意盯着路洄的微信看了一会儿，试着发送一条消息：【hi[萌熊熊挥手]】
担忧被删掉好友的红叹号没有出现，向思意刚松一口气，下一秒——
koala居然秒回：【？】
koala：【有什么事么】
向思意没再藏着掖着：【确实有点事】
路洄洞悉地问：【是要拍视频么】
向思意：“……”
前男友太聪明也不好。
向思意认命打字：【账号一个月没接广告了，公司不乐意了，现在要拍广告+更新几条内容，可能要占用你几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七】
koala：【可以】
向思意：“？”
她本想着要费一番口舌游说路洄，毕竟以前让他录个视频比上青天还难。没承想这次对方却一口答应了下来，不是一向清高冷傲吗？居然为五斗米折腰了？
向思意善意提醒：【这次还要拍一个内裤广告哦[脸红]】
果然，路洄那边不再说话了。
向思意：【不会太露的】
她把分镜脚本发过去：【你先看看】
koala：【不用看了】
koala：【可以】
路洄意外地好说话。
向思意不想细想这其中的原因，发送消息：【我一会儿让渚渚把内裤寄给你】
koala：【都不问问我的尺码么？我需要大码的】
向思意：【好】
向思意：【记得穿低腰牛仔裤，或者低腰工装裤，要把内裤的边边露出来】
路洄沉默几许：【。】
koala：【好】
koala：【保证够低】
向思意：“……”
向思意：【[线条小狗给您点赞]】
向思意无视他的要求，确认道：【还是SP吧？方便收货吧】
路洄在今年六月份顺利从A大研究生院毕业，进入到新锐科技公司SP工作。这家公司是个初创公司，但不容小觑，发展势头十分迅猛。
过了十多分钟，路洄回了一个“嗯”字。
张渚在向思意和路洄发消息时订了外卖，因为订的就是离公司很近的麻辣拌，所以不到半个小时外卖就到了。
她取回外卖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陆哥同意了吗？”
向思意与路洄周旋像跑完一整场马拉松，她身心俱疲地点点头：“同意了。”
“我一猜就是！陆哥不会见死不救的！”张渚兴奋得就差晃动隐形的尾巴了，“向姐，吃饭！”
“好。”向思意确实有点饿了，她一边拆一次性筷子一边说，“给他寄一条内裤过去，地址就是SP公司，手机号我给你。”
张渚点头如捣蒜，连连应道：“没问题。”
饭后，向思意和张渚研究拍摄内容。
在向思意和路洄没分手的时候，张渚不用分析其他情侣博主的视频，更不用写分镜脚本，只用剪辑视频、发布。那时的他们是风向标，发什么火什么，向来是别人跟着他们的风尚走，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苦苦追寻热点话题。
张渚共准备了十条的待拍清单，其中罗列的都是近期网络上流行的情侣拍摄内容。
其中热度很高的一条是在KTV唱JYJ组合的《backseat》。
JYJ是原东方神起分开后三名成员组成的组合，而东方神起正是向思意年少时的偶像。
向思意为了更好地追星，曾经学过韩语。
她刚与路洄交往时，路洄还吃过东方神起的醋，觉得她爱东方神起更甚于爱他。
那会儿，路洄骑自行车载着向思意穿梭在A大和A专之间，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哼唱这首《backseat》。
向思意挑挑拣拣，选了其中几条比较正常的情侣日常，并修改了张渚的脚本，发给了路洄。
考虑到要唱歌，向思意最终确定录制视频的地点为好望角KTV，时间为两天后的下午两点。
晚上，向思意离开公司时，楼内仍旧灯火通明。
向思意虽然是春风不渡的签约达人，但她来公司的次数并不多。
公司二层一整层都是直播场地，现在同时开着五场直播，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更显得向思意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其中，最大、最好的一间直播间由黎蔓占用。她今天从上午十点开始直播，一直到现在晚上七点半都没下播。
向思意驻足在门外看着，直播了这么久的黎蔓依然神采奕奕，她脸上挂着甜美可亲的笑容，在给观众展示介绍高跟鞋。
梨蔓比向思意小三岁，入行也晚，进入春风不渡才两年的时间，粉丝量却直赶向思意。她冲劲儿也猛，发视频、直播带货样样都行，春风不渡的财报就是靠她撑着。
黎蔓专心地介绍完产品，场控上链接，鼓点激昂的背景乐响起，鼓动屏幕前的观众拍下。
她一直讲解，嗓子口干舌燥，找了个空档离开镜头前，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视线往外一瞟，看见了不远处的向思意。
黎蔓给助理一个眼神，自己则走到向思意跟前，开口：“哟，什么风把桉桉姐吹来了。”
梨蔓留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细细浅浅的眉，开扇的双眼皮，根根分明的睫毛，大直径的美瞳，珠光色的卧蚕。好一个网感美女。
“你忙吧，我就是过来看一眼。”向思意对她点点头，转身欲走。
“不就是分个手嘛，不更新了，也不挂车了，现在连妆都不化了，还穿一身白给谁看？晦气死了。”梨蔓踩着8cm的尖头细高跟，脚腕像是伶仃的白粉笔，“离了男人活不了吗？”
向思意懒得理她。
梨蔓似乎一直和她不对付。
不对，黎蔓最早进公司时跟向思意很亲近，一口一个桉桉姐，好不热络。
“有钱不赚，王八蛋。”向思意甩下一句话。
梨蔓哼了一声：“你最好是这么想。”
向思意心里发堵，她出了公司，走进停车场，坐进车里。
憋闷了一天的大雨此时突然倾盆而下，白天那闷人的透明薄膜像是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汹涌的空气喷薄着灌入。
蜿蜒成水幕从挡风玻璃上不停地滑落，哗哗哗地冲刷着车外壳，形成或轻或重的敲击声。
向思意降下车窗，绵密略凉的雨丝就这么飞溅进来，打在她的皮肤上、头发上。
雨势不小，向思意只是打开窗户一会儿，头发上就覆了一层水膜。她忙不迭地再关上，就在这个骨节，张渚打来电话：“向姐，你还公司呢吗？雨太大了，要不然你再呆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去？”
向思意没有犹豫，从置物盒里拿出一把伞，应道：“好。”
她目前不想回到那个过于空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