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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1 / 1)

“他说,说远儿摸了陛下的脸……该死。”

徐依微微一愣。

裴译又是一磕:“远儿冒犯了陛下,罪不可恕,可他萧云憬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代陛下做主,四大辅臣还没死呢!他分明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他的话句句戳中徐依,萧云憬即便是好心,也不该越过她私自处理。

这混账,彻底把她架空了不成?

安抚完裴译后,徐依立马传召萧云憬。

前去的宫人没多久就回来了,说太傅抱恙,无法前来。

女帝当即发怒,将手边折书重重挥落在地,斥道:“他不来你们就不会想法子?去!抬也好,捆也罢,务必把他给朕弄过来!抱恙?朕倒要看看他能躲到几时!”

跪地的人应声离去,她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身影,压下心中怒火:“柏玉呢?”

“想来又是去哪座屋檐上看风景了。” 谢小婵将那些散落的折书一一拾起,归放好,不解道,“太傅解决了那纨绔,又揽下所有罪名,陛下正好撇得干干净净,应该开心才是,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朕对战场一事耿耿于怀,气他僭越,气他利用朕报仇,裴译说的不错,狼子野心的东西!”萧云憬在这里十二年,地位早已无可撼动,而她尚未亲政,根基不稳,完全不能左右他分毫。

谢小婵惋惜摇头:“太傅生的那样好看,对您又好,真想不到……”

正说着,那狼子野心的人就来了,没有被抬、绑、捆,而是大大方方的走进来的。一身黑色锦袍,衣袂的金色苍鹰随着他的动作展翅流光。他今天没有束冠,墨黑长发披在肩头,像以往一样撩袍跪在徐依面前。

知道是不是错觉,笔直的身子竟轻轻晃了下。

徐依见到他,除了气,更多的是怨,却又不知怨从何来。

他是当朝帝师,是自己的臣子,这么多年确实也用心教导,除了没给她最想要的,其他都倾囊相授。

可徐依最想要的,偏偏是他最不愿给的。

她气他待自己好,所以才毫无防备陷了进去。

少女情窦初开,却发现所爱非良人,可笑哪怕身中两箭,九死一生,还是放不下他。

徐依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目光有些恍惚,谢小婵见她脸上并没有怒意,赶紧去扶萧云憬。

“太傅,您先起来吧?”

萧云憬冲她微微一笑,说没事。

徐依回过神,挥挥手,让谢小婵下去。

凤仪宫内独留两人。

“朕昨日剁了裴知远的手,你怪朕鲁莽,结果一转身就把人给杀了,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太傅能不能给朕说道说道?”

她从坐上起身,来到萧云憬的身边,背手身后,“你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头?”

面对少女拂面而来的气息,萧云憬垂下眼眸,薄唇轻启:“他摸了你的脸,不该死么?”

他说得理所当然,徐依当即愣了愣。

萧云憬抬起漂亮的凤眸,柔声道:“不死,天子威严何在?”

徐依喉咙一堵。

他从来都是这风波不兴的淡定,如一泓静水,好像天下间就没有能叫他生气的事,可做的事又异常残忍,比如杀了裴知远,比如亲手将她送上战场。

徐依忽然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叫萧云憬,貌美动人,是黎国的质子,如果黎国没有灭亡,那么他现在也是个高高在上,笑看人世繁华的贵胄王子吧?

十二年过去人们只记得权倾朝野的萧太傅,早就忘了当初那个喜欢吹箫,从眉梢到嘴角都孤独荒凉的王子殿下。

她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看到自己冰冷的脸色,满腹委屈与怒火忽然就被压在心头。

她像小时候那样去扶他:“可是裴知远死了,裴译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人杀已经杀了,朕决定借此机会,让他回乡养老。”

萧云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凤眸斜飞,意外地看向她。

“他们陪父亲打下江山,可朕也没亏待过他们……朕,总不能把先生你绑给他吧?”女帝笑了下,两只浅浅梨涡漾在嘴边,嫣然动人,“裴将军陪着的是父皇,而陪我的,却是先生。”

她把萧云憬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对方立马起身,却被她按住肩:“你坐着,朕有话对你说。”

她想了想,老是这样也没意思,话要说开,要把萧云憬留在身边,不管他是狼子野心也好,居心叵测也罢,人留在身边,心也飞不远,还能翻天不成?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萧云憬眉头皱了下,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

徐依立马发现异样:“你怎么了?”

“受了点风寒,小病无碍。”萧云憬拂开她的手,可眼前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何等聪慧机敏,哪里相信,当即要脱他的衣服。

“陛下。”萧云憬握住她的手腕,及时叫停。

“拿开,这是命令。”

萧云憬不动,徐依就朝他腿上踢了一脚。

他还是不动,仿佛她是邪魔鬼怪,不愿让她近身一寸。

“萧云憬,你想死了吗?”徐依又变了脸。

“男女授受不亲。”

“废话真多。”徐依自知弄不过他,高声一喊,“柏玉!”

她要和别的女人一起扒他的衣服,柏玉不在,她就自己来。

萧云憬怕伤到她,没敢用力,结果她的手腕轻而易举从五指中溜走,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扯开。

在见到他身上的伤之前,徐依以为他在作怪,博自己同情,所以要揭穿他虚伪的面具,可当那一身鲜红的伤痕暴.露在眼前时,心里埋怨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怎么会这样?”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声音还是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

萧云憬,这个从小就陪在她身边,宛若谪仙一般的美男子,是那么的美好。他抱着自己讲故事,牵着自己的手走在落红花雨下,他坐在高高的屋檐上迎风吹笛的孤单落寞……遗留昨日的影子,每一道,都深深的刻在心里。

“谁干的?”徐依目色灼火。

萧云憬不紧不慢的拉好衣服:“我自己。”

她手一抖:“为什么?”

细长的凤眸瞥向她,满脸皆是温柔的笑意:“你也知道杀了裴知远,裴译不会善罢甘休。依依,总要有人出来承担,是我,不好吗?”

她浑身倏地冰冷:“什么?”

“你恨我把你丢到战场,对你不闻不问。”萧云憬边整理衣裳边缓缓道,“萧太傅是陛下掌政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该死。”

腰间玉带重新系好后,怀里钻入一个软软的东西,萧云憬本能的伸出手,然而指尖刚触碰到她冰凉柔软的头发,又悄悄缩了回去。

徐依小时候总喜欢这样把脸埋在他怀里,听他说故事,听他说过往的回忆,萧云憬不止一次告诉她,这样有失体统,可小丫头不听。

现在长大了,更不听话了。

“为什么狠心把我丢到战场?要磨练我,我认了,可是我回来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先生,你说过会陪着我的。”一想到那些狰狞的伤,心里就又酸又疼。

她跪坐他跟前,毫无形象可言,萧云憬几次想拉都被甩开了手。

“依依。”他声音很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别跪着,被人瞧见要说闲话。”

“谁敢说朕的闲话?”徐依没好气抬起头,“既然对我不管不问,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什么?”

替她出头,替她担责,她看不懂了。

“我是你的老师,有什么错,理应有我承担。”萧云憬握住她的肩,稍一用力就把人提了上来,注视她一刻后,抬手为她揩去眼下的泪渍,“哭什么?受了两箭都没哭。”

徐依别开脸,轻哼。

温暖的指腹划过她的脸,萧云憬柔声道:“臭男人不值得依依为他哭。”

女帝脸一红:“谁说我哭……是又怎样?”

萧云憬注视着她,微笑着重复:“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女帝刚要发脾气,想起他的伤又把火气压下,再次去扯他的衣服,霸道得不留一点余地。

“从小到大待我最亲的,除了外公就是你,萧云憬,我不怕你无情,我会把你留在这座凤仪宫里,做我的皇夫。”

他的衣襟再次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胸膛上有伤痕,很深,很重,女帝来不及细看,就撞上一道淡静深邃的目光。

“皇夫?绝对不行。”

被拒绝,徐依倒没多少意外,她甚至都不生气,还笑了笑:“怎么,太傅瞧不上朕?”

萧云憬凝眸望来,绝美的容颜上那抹浅浅笑意,是天下男子都比不上的妖娆。

“你这是什么表情?”徐依皱了皱眉,“真瞧不上朕?”

“是臣配不上陛下。”

“可是我喜欢你。”她将手伸到他的衣襟中,去触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目光傲然,声音却轻,“我喜欢你,你当真不知道吗?”

萧云憬怎会不懂少女的心思?只是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想风花雪月的事。

这些年,薛琼逼得他举步艰难,这次是裴知远,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谁?

他无法改变母亲,亦无法阻止她。

徐依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年初来中原,在王宫里的假山后见到了先皇后,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安静地听他吹箫,温柔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皇后肚子里怀着的,正是徐依。

后来他成为她的老师,教她读书写字,教她骑马射箭,看着她慢慢长大,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站在自己跟前说:先生,我很喜欢你。

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竭尽所能的帮助她,从没动过别的心思。

“天下优秀俊杰众多,臣确实配不上陛下。”

萧云憬一再拒绝让女帝很不爽。

“相识十二年,朕就问你,可有喜欢过朕?”女帝抽出手,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一直都知道他的眼睛很美。

灿若星瞳,温润如玉。只消被看一眼,自己定就化了。

萧云憬嘴角的笑一滞,化出了几分苦涩。

夏风悠悠,他道:“从未。”

萧云憬走了,那身伤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女帝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连药都没为他擦。

薛琼得知儿子竟做出这样的事,气得扬手就朝他脸上挥去,见他没有躲闪,没有解释,又狠狠扇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生了你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废物!你看看你除了这张脸,全身上下还有哪点地方像我和你父王?废物,废物!”她边打边骂,那巴掌扇在脸上啪啪作响,头上的金钗在俯仰之间散落于地,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萧云憬拉住她:“你究竟要我怎样?”

薛琼浑身发抖,却禁不住那恣意而无奈的狂笑,那凄厉的笑声回响在屋内,带着诡谲的悲怆。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捶打在心房:“黎国亡了,你父王惨死,你的心就不会疼吗?你就没想过替他报仇,替他复国吗!”

眼泪打花了她的妆容,她胡乱摸了一把, “裴译死了儿子,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恨,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利用,来日她亲政了,还能听你的?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又是在干什么!”

“没有裴译还有其他人,先帝能让五岁的孩子登基,会不给她铺好路?母亲,朝中的事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就统统杀光!我部署筹谋了这么多年,心血决不能白费!”

萧云憬望着她,没有说话,晚霞映入那双狭长的凤眸,瑰色流转。

“你即便不愿意听话,也不用处处与我作对,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在这里本来就是腹背受敌,平时又那么窝囊!”

在薛琼心里,儿子的好脾气就是窝囊,本来性子就温和,来到质子府后,愈发发的内敛平静。说起来也曾是个高贵的王子,究竟怎么就变成了这副软弱的模样?

萧云憬站在她面前,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恭敬敬,“是儿子无能。”

这么多年,流言蜚语他已经听惯了,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陛下已经开始疏远我,你这么做,未必如愿。”

“你懂什么?越是君臣离心,她越是依赖你,你是她的老师,当朝太傅,她就算不喜欢你,厌恶你,还敢杀了你?”

萧云憬笑了一下,薄唇轻勾,满脸无奈:“又要她亲近我,又怕我爱上她……母亲,云憬非圣人。”

薛琼嗤然:“为娘的担心错?瞧瞧你这样子,你还没爱上呢,要是真对那丫头动了情,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还有我们黎国!”

“母亲永远是母亲,但是黎国已经不存在了,您又何必为了……”

“住口!”薛琼听到这话后毫不犹豫的扬起手,重重拍在他的脸上,萧云憬白皙的面容上立时印上指印,嘴角甚至渗出了血。

“依依救过我的命。还有当年,不是皇后怀上了她,先皇根本不会出兵。”他抬手,用拇指楷去嘴角的血迹,似笑非笑道,“我萧云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坏的彻底。”

忘恩负义,做不到。

“你是非要同我作对?”薛琼双目赤红,气得浑身发抖,“你滚!我没你这个儿子,就当我从未生过你!”

萧云憬遇到的女人很多,算得上亲近的只有母亲和徐依,可惜这两位失控起来一个比一个疯,面对薛琼劈头盖脸的骂声,他平静的抬起凤眸,告诉她:“你让我娶月音,我答应。”

骂声戛然而止,薛琼于惊诧中看着他转身离开。

萧云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都是做给薛琼看。他温柔,却又比谁都心狠,把徐依扔到战场的时候,是真的想过杀了那丫头。

那阵子他大概是昏了头,只是杀手追到千里之外时,又突然后悔,于是派出柏玉。也幸亏是这个天下第一女剑客出手,徐依才只是身重两箭,没死于非命。

可笑的是,徐依竟然将柏玉当成了好人,威逼利诱要她陪着,要她保护,非把人留在身边。

萧云憬教过徐依很多东西,最常挂在最边的就是不能心软,不能轻信别人,可那丫头……不听啊。

想起那姑娘,他有一瞬失了神,以至于没注意到已经行至跟前的沈月音。

“殿下。”

女孩的裙裾被风吹得曼妙飞扬,弱柳般的身子就在眼前,他却视而不见,“有事?”

沈月音盈盈而笑,丹唇流朱,美眸顾盼间,神色却黯淡,全无了往日的活泼欢乐。

“月音想陪在您身边,是妾是婢都无妨,请您不要再拒绝,给月音一次机会。”

萧云憬没有立刻回答,负手立于树荫间,仰望天空流云飞逝,思了顷刻,才道:“我答应了母亲,会娶你。”

“什么?”美人杏眸圆睁,仿佛是不信。

萧云憬收回视线,淡淡看了她一眼,重复:“我会娶你。”

沈月音是黎国沈将军的女儿,薛琼很喜欢她,一直想指给自己做妃子,可惜后来黎国亡,沈将军战死沙场,留下个孤女在老家。

这几年薛琼一直派人在找她,总算有迹可循,立马安排人接来太傅府,一是能陪着自己,二是将她嫁给儿子,牢牢抓住儿子的心,也算完成当年的心愿。

“殿下是说……月音谢殿下!”沈月音得了肯定,眉目间尽是欢喜。她的信任和情意让萧云憬觉得悲哀和无奈,好似彼此都陷入了命运编制成的深结中,迫人窒息,却又偏偏逃不出。

“对了,月音听说,”有了承诺,沈月音胆子也大了起来,主动去挽他的手臂,哪只刚碰到锦袍,就感受到一片湿润。

她摊开手掌一看,脸色骤变。

“殿下,这……”

阳光下,清晰可见一片殷红。

“血……是血!殿下,您怎么了?”她焦急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萧云憬的半边脸都肿着,当即慌了神,“可是陛下干的?”

萧云憬横眸望来。

沈月音双目微红:“一定是陛下,她那么刁蛮任性,除了她谁还能干出这事?身为天子怎能如此霸道无礼。”

“刁蛮任性?”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

萧云憬的指腹在她下巴上细细的摩挲着,凤眸微敛眸,神色间尽是危险欲怒的意味:“你也是个将门贵女,难道不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是要拔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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