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域连夜回渝州。
挂断电话订票，时间太晚了，飞机票时间不凑巧，沈域买了高铁票。
从常市到渝州，高铁四个半近五个小时。
他们住的酒店距离今晚比赛的地方不远，沈域东西不多，直接回酒店拿东西去高铁站。
路上想着早上去菜市场。
一直到徐斌的电话打进来，沈域才缓缓眨了眨鸦羽般的睫毛，意识到自己一直遗漏的事，没跟徐斌说。
沈域接通电话。
徐斌关切的声音传来，“域哥，你去哪了，怎么出来也没看见你，我们准备去吃烧烤，这会在门口。”
沈域跟了俱乐部众人的称呼，称呼徐斌斌哥。
他在俱乐部拳手里年纪算中上，但对应管理层，自然年龄稚嫩。
但沈域去年拿了世界级黑金腰带后在俱乐部地位特殊，就是老板也不会对他直呼其名，拉近距离又亲和的叫他小沈。
沈域无感，也其实压根没注意称呼。
老板能这么叫他，俱乐部其他人却不能，所以都称呼域哥。
反正各喊各的，互不冲突。
沈域冷冽沉静的声线在夜晚显得低沙坚定，“我有事，先回去。”
“啊？”徐斌看着被灯光拉开的夜幕，有点惊讶，“回酒店了？”
想想不对，“渝州？”
“嗯。”
这下徐斌真的惊讶了，到底刚才何方神圣给沈域打电话，不仅一个电话唤出了“人气”，还能一个电话让沈域连夜回渝州。
啧啧啧。
徐斌内心的好奇如同野火燎原，但知道问沈域肯定问不出，只关切的问他，“有急事吗？要不要帮忙？”
沈域从未有与人闲聊的习惯，简明扼要的对话就是说事 ，事情说完就结束。
这会简单回了句不用，而后挂断电话。
夜晚的高铁，安静昏沉，但周围人多，偶有人走动，沈域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无法入睡，即便是浅眠也不行。
她那通电话也把他搅得毫无睡意。
便阖眸静心。
沈长安经常夸他自制力强，静得下来，耐得住性子。
他虽然该入学的年纪过了才开始读书，但刻苦不贪玩，所以这样的性子让沈长安从未忧心过他的成绩。
沈域觉得有时候俱乐部众人打趣他的话挺有道理。
他确实像块石头。
心也像石头，水火不侵，叶落无痕，从无动摇。
但一旦被铭刻上痕迹，便永远无法抹去淡化。
沈长安是，现在心脏处搅得一团乱似乎正在烙刻的姜可，也是。
和沈长安生活那些年，他其实从未刻意与人保持疏离，但大概就是性格使然，和谁都不过是点头淡淡之交。
沈长安离世，他的世界便只余下确认这一场事故是否有人刻意为之这一件事，其他的不过是附带。
怎么就为着这小朋友翻来覆去倒了这么多天，现在只半娇半软的一句她饿了，就生生撕个口子。
沈域锐敛的眉峰略蹙，尚未理清思绪，单单回想起来，她那娇蛮的质问又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鲜活明动犹如在耳。
算了，哪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绷了这么多天，手机上那几条短信翻来覆去看得接收秒数都清晰铭刻了。
沈域问自己，舍得么。
旁的答案还没出，但他很清楚，他舍不得她饿着。
小时候饥饿的痛楚太过惨烈，他当然知道她的饿和他记忆里的饿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还是舍不得。
军训本就辛苦。
等她军训结束吧。
沈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蹙着的眉目疏阔开，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应该睡了。
凌晨5点多回到家，沈域快速洗了澡之后睡觉。
心里惦记着事，不用定闹钟，七点多醒来，沈域没直接起床。
而后坐起身，靠着木质的床头，握着手机，开始一条一条回复之前没回的短信。
昨晚小姑娘的质问明显是委屈了，他先前不管想的对不对，但到底是失信于她。
一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沈域却感觉精神极好。
回复了几条，正在打字，电话进来了。
他下意识半阖眼，掩住了眼眸深处的暗涌。
接通电话，清晨沙哑的声音混着他温和的询问，“吵醒了？”
姜可耳朵不受控的发热，总感觉睡了一晚上的腰窝被顶了一下似的无力而酥麻。
姜可没回答他的问题，脸颊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会差不多起床时间，已经有室友的闹钟响过了，所以她直接在宿舍打的电话，还没起。
眯着眼，懒洋洋的语调是没睡醒的糯吟，“沈域哥，你醒啦。”
沈域闭眼，可以想象，这会睡醒的小姑娘，娇软绵甜远胜那天在沙发上靠着睡着的午后。
嗓子痒，沈域屏息呼气，喉结滚动，压了压喉间的痒意，话语带着不自知的温哄，“以后不会攒着回。”
问她，“自己有碗筷吗？”
姜可唔了一下，正要就短信的事再刺他两句，但沈域态度好，而且这大清早的手机一直嗡嗡嗡的短信提醒，她还以为是什么广告，一点开就见是他格外认真的回复她之前发的每一条。
顺着时间线居然还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对应上。
是有在很认真的回复。
她只觉得好笑，莫名觉得这人看着冷冽霁月，但有种较真的可爱。
到现在短信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姜可乖乖的回，“有的，有套饭盒。”
“嗯，中午别去食堂，结束给我打电话。”
这是真要给她送肉，姜可顿时扬起大大的笑脸，格外期待，甚至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一下，“好，谢谢，沈域哥你怎么这么好！”
刚因为那句谢谢抿直的嘴角就被后面的迷魂汤给浇了个彻底。
沈域嘴角难压，咳了咳，无言以对。
听见那边有人喊她该起了，不然来不及吃早餐，便硬生生转开了话题，“起床去吃早餐。”
“你要起了吗？”
“要。”
小姑娘娇俏甜润的话语传来，“那沈域哥你也要吃早餐啊，中午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他搭在手机上的手指扣紧，指尖崩起经络的纹理。
“好。”
“拜拜～”像支绵软甜腻的冰淇淋在高温下渐润，从四肢百骸往心脏流淌。
沈域一时间没接话，等着她挂电话。
没想到小姑娘比他以为的要娇，要直接。
没等到他的回应，鼻音哼了一声，故作严肃的提醒，“沈域哥，说拜拜！”
沈域失笑，这性格，当真是枝头撩人艳傲的小桃子。
再惯着，下次在身边能直接来揪着他的耳朵说。
耳廓里心跳声轰鸣。
他抬手压了压耳朵，克制住因为那两个叠词升起的别扭，声线清冷，“挂电话，中午见。”
他这边明显的退让，那边显然不满意。
“哼！拜拜！”
室友又在催她，姜可挂断了电话。
沈域好气又好笑，舍不得，纵不得。
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戳了戳屏幕上她的名字。
像是触及了成熟欲滴的小桃子，汁水淋漓的甜而满。
而后沈域连续给她送了六天饭。
午饭、晚饭、甜点面包给她当零嘴。
顿顿四菜一汤，两个肉，两个素。
分量很足，按着姜可寝室人数准备的。
别说姜可和室友震惊，门卫都震惊了。
姜可一开始还乐呵呵的发朋友圈，后来从不好意思发展到羞怯。
期间自然严肃制止，和他说不用，不要再准备再送了。
沈域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他来了第一天就知道他们上午下午结束的时间，到点短信上总会出现他的消息。
其他人军训要么晒黑了，要么累瘦了。
姜可是晒太阳晒不黑只会脱皮的体制，虽然不会晒黑，但脱皮巨疼，高中军训积攒了经验，可劲给自己准备防晒，加着有帽子，今年倒是没脱皮，就有点晒红。
加上后期沈域顿顿好吃好喝的喂养，军训结束，她白里透红，胖了四斤。
姜可，……
室友们占了大便宜，纷纷给姜可买东西，并早早订好军训结束必须请姜可和姜可的“伯伯家的哥哥——只是出于对爸爸朋友家的女儿照顾的哥哥”吃饭。
当然，不可避免的，每天逼问姜可一百次，到底谈恋爱在一起没。
室友当然不信姜可嘴里描述的“沈域哥”的关系定位。
这每天准备饭菜，一天两趟的跑，哦，对了，补充一下，本来姜可的沈域哥骑摩托车，第一天给她送饭菜结束，发现摩托车不好放，于是当晚去买了辆车，之后每天专门开车来给她送饭。
刚刚进入大学对恋爱关系抱有憧憬的室友们大受震撼。
这要不是喜欢姜可，那就是：百年不遇+超级爱做饭+超级爱跑趟折腾+性格巨好的中央空调+脑子有严重疾病的神经病。
中央空调这条就可以排除上述推断，因为每天沈域送来的饭菜把室友的份也包了，所以每天军训结束都是室友和姜可一起去门口拿。
虽然每天吃饭都要感慨沈域厨艺真好，人真好。
但姜可的室友 ，每一个，都怕沈域。
除了姜可，没人觉得沈域是个好人。
吃了人家六七天的饭，结果一共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还都是陪着姜可去的时候说的关于姜可的，或者吃饭的事。
外形俊朗，眉眼疏阔，用室友朴素的话来形容，身材好，又高又帅，学校里暂时没发现有比沈域外形还优异的男生。
但，这人莫名有种危险感。
听姜可说他职业，室友们还讨论过好像其他类似职业的人，没他那么重的压迫感。
冷冽清漠像是冰封万年不化的雪山之巅。
这种人能天天一顿不落给姜可送饭，还是自己做的。
总结下来，这要不是喜欢姜可，室友们愿意：1、倒立洗头；2、倒立喝水；3、证明母猪会上树（因为真的有莫名其妙靠得住的还是男人的人）
军训结束，姜可松了口气。
不是对军训，而是对每天送饭的沈域。
她是真没想到，那句纯纯玩笑的饿了在沈域这杀伤力这么大。
她知道他是十岁被沈伯伯捡到的，先前只是有个意识，他在遇到沈伯伯之前，应该受过很多苦。
他没提过之前的苦，但这件事之后，姜可就是隐隐的心疼。
他每天这么折腾，她觉得他累。
有次很认真的和他说不要再送过来，下午结束还是看到了他在门口的短信。
姜可是真的突然超级生气，因为室友的原因，硬忍着一起去拿了。
晚上打电话她是真的生气了，甚至有点口不择言，反正肯定说了伤人的话。
沈域那边安静，没和她吵。
姜可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过分，像个神经病，得了好处还要卖乖。
正要道歉。
沈域只是平静的说，“军训辛苦，去小食堂时间不够，我看过你们食堂，确实会饿。”
她一瞬哑然，像一颗炙热的火山石猛地坠入大海，溅起无数水帘，她差点哭出来。
她还没道歉哄他，沈域又说，“不麻烦，给你做饭我开心，你多吃点我更开心。”
“你太瘦了，看着总觉得不安心。”
“别不开心了，军训结束我就不做了。”
“好不好？”
姜可这才惊觉，什么时候，沈域能把这种纵容得没有底线的话说得自然直接，她和他每天打电话，不知不觉中，不再是她说他听，偶尔回应和问她。
而是两人都能絮絮叨叨。
姜可嗓子酸涩，声线泡了柠檬水般酸甜交涉后的棉酥，“沈域哥～辛苦你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发脾气。”
沈域带了点笑意，“不辛苦，不用道歉，这样也很可爱。”
姜可被梗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思考沈域是不是脑子有包还是思考他真的对她很好。
她没言语，沈域便继续问，“提个要求？”
姜可嗯嗯一声，真情实意。
他声线缓缓含笑，有点像凛冬时节迎上暖风般让人舒适沉溺，“换一个两个字的称呼，三个字，好疏远。”
“没有疏远。”她低低解释。
而后称呼就要脱口，及时定住，便压了笑意，严肃认真的开口，“沈哥？”
沈域知道她故意作娇，但还是心口有点闷，“姜妹觉得好听么？”
姜可不服气的扬了扬下颚，“那你也一直叫我姜可啊。”
她的名字经她这般故意作娇的脱口，沈域莫名听着耳朵痒热。
失笑低声沙沉，“好，以后不叫了。”
“可可。”低沉温柔的认真。
“哎……”哪有这么耍赖的。
“嗯？现在该叫我什么？”
“沈域……”她脸热，连带着声音都软得带着颤音。
沈域压了压有点麻的虎口，闭眼，压住那一瞬全然窜起的颤栗。
“可可……”我对你没那么多自制力，别这么颤巍巍带着哭软甜腻的喊。
姜可也有点遭不住，捂着另外一边耳朵，企图掩耳盗铃。
“寝室熄灯了，睡觉了。”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域也不再往前，往前、往后为难的都是自己。
任由她高兴。
“好，睡吧。”
……
好一会，姜可没回答，也没挂电话。
他也耐心的等，听筒传来她细微的呼吸声，沈域屏息和自己的呼吸错开，确保每一声都能听见。
“晚安，域哥……”
姜可做足心理建设，压低声音，放轻语气，快速而言，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沈域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见不得人。
即便屋子里只有他，依旧低垂头，试图掩盖。
但心跳声和愉悦带起来的餍足战栗却无法掩藏。
晚安，可可，乖。
沈域缓和了好久，才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而后起身去了沈长安的房间。
这次没坐，开了灯，站在高桌前，细细看他的眉眼，和他说说话。
可可好几天没过来，是因为在军训，马上就军训结束了。
难怪小时候爸爸你就那么喜欢她。
很乖，很可爱，也更……惹人爱。
只是有点太瘦了，以后争取让她多吃些，保持健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