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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初遇(1 / 1)

闻家的阿姨一路领着慕阮阮到了前厅。

她从小就不怎么记路,只觉着闻家的回廊七拐八绕。但也托了距离远的关系,宴会上种种嘈杂,她刚才在后厅半分也听不到。

慕阮阮推门而入的时候,一曲《秋日私语》刚好弹到尾声。

慕阮阮下意识顺着音乐的方向寻找,高朋满座的宴席上,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旋转楼梯的钢琴架前,垂眸弹奏的少年。

他坐在满目琳琅的灯光后,面容一时看不真切,一个个华美悠远的音符,从他指间倾泻而出,如一空繁星,在骰筒中摇晃。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少年的目光却是冷淡的。他视线巡视了一圈,掠过慕阮阮的方向时,忽然皱了皱眉。

慕阮阮没来由地屏住了呼吸。

学生时代的生活实在单调,慕阮阮能接触到好看的异性,一种是海报上的男明星,一种,是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前者距离太远,后者全靠想象。而眼前的少年穿过人海,远比两者更真实、惊艳、乱人心弦。

她想起小说里女主和狐狸的对话,女主问,女巫为什么要给他下诅咒?戴礼帽的狐狸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还不都是这张脸惹的祸。

慕阮阮忙着胡思乱想,身后的人可没忘了规矩,

“闻少爷。”她对着少年叫了一声,又道,“这位是奉阳慕家的千金。”

闻商连视线扫过慕阮阮,那双丹凤眼衬得他眉目倨傲,

“祖母说了什么?”

“老夫人说,阮阮小姐初来乍到,让您帮着照看一下。”

“照看?”闻商连的神色明显是拒绝的意思,“让我带小孩?”

“谁是小孩?”慕阮阮无端对两个字无比抗拒,她悄悄踮起脚尖,试图达到与少年平视的高度,

“你能比我大多少?”

闻商连低头一挑眉梢,“脾气还不小。”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身后的人朝闻商连欠了欠身,“闻少爷有什么不满,我可以代为转达。”

“没有。”闻商连一听这话便应了下来,“我看着她就是了。”

闻家分工明确,带她过来的阿姨一直跟在老夫人身前,只留了话就离开了。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闻商连领她到甜品桌前,递了张一次性餐盘给她,

“想吃什么,自己拿。”

慕阮阮忍不住跟他搭话,

“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结尾的地方是不是错了两个音?”

闻商连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无比笃定道,“你听错了。”

“那不可能!”慕阮阮边反驳,边给闻商连比划了一个数字出来,“我可是学了七年的古典舞,这种常用作伴奏的钢琴曲,我都快听出茧子了!”

慕阮阮从六岁就开始上舞蹈班,许是家里长辈遗传,她在舞蹈上天赋极好,也肯努力,先后两年在桃李杯上拿了冠军。舞蹈学院的老师都已经来家里走动过了,对于音律和鼓点,她自负极为熟悉,就算是这种嘈杂的环境,慕阮阮也能确定闻商连的演奏中有错音。

“七年。”闻商连随口道,“倒是挺有毅力。”

“当然啦。我最喜欢的就是跳舞了。”

闻商连漫不经心的一句夸奖,似乎比平时老师家长,和身边那些男生的赞美,更能令她高兴。慕阮阮兴致勃勃地数了一遍自己拿过的奖杯,却发现这些她引以为豪的成就,好像勾不起闻商连的兴趣,她不由有些沮丧,但很快打起精神问,

“对了,我叫慕阮阮。闻奶奶说你叫商连,是哪两个字?”

闻商连头也不抬地在手机按键上敲了两下,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你猜。”

慕阮阮还从没在男生那碰过钉子,可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有人过来跟闻商连耳语了几句,他立刻道,

“我这就过去。”

闻商连走出两步,才想起身边还有个慕阮阮,便回头嘱咐道,

“在这等我。”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这语气过于强势,就多补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慕阮阮这会儿哪里肯听他的,闻商连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反着来。

她夹起最后一块生巧蛋糕左顾右盼,一会去看乐队的人打架子鼓,一会混在人堆里听两句八卦,不知不觉溜出去挺远。

晚宴里人声鼎沸,正当慕阮阮感觉该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

“这是谁家的小妹妹,怎么自己一个人?”

那人一开口,慕阮阮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她捂着鼻子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跟了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喝了不少,他光站着就摇摇晃晃。看清慕阮阮的样子,他含糊不清地露出一个微笑,

“是和家人走散了吗?需不需要叔叔帮忙?”

慕阮阮退后两步,警惕道,

“谢谢您,但我认得路。”

“别怕,叔叔不是什么坏人。”

中年男人掐低了嗓子,见慕阮阮仍是摇头,他忍不住走近了些,作势想去拉慕阮阮。但他的手还没伸到慕阮阮跟前,就被人捉着手腕推了出去。

来人力道不小,他自己也醉得颠三倒四,被推了这一下,一时没站稳,竟打了个踉跄摔倒在了餐桌前。

这一跤摔得结实,中年男人张嘴就想骂人,却在看清面前的人后,瞬间像见了鹰的鹌鹑,嘴唇动了动,却只挤出句,

“闻小少爷。”

闻商连居高临下地扫他一眼,不怒自威的架势,和他那位将门之后的祖母简直如出一辙。慕阮阮被闻商连挡在身后,只听他道。

“闻家门面小,招待不起不三不四的客人。”闻商连语气不紧不慢,他朝身边的人一扬下巴,“沈叔,把人请出去。”

等被叫做‘沈叔’的人从令如流,立刻半拖半林地把人‘请’了出去。等围观的人散去,闻商连这才皱眉朝慕阮阮道,

“说了我马上就回,你跑什么?”

慕阮阮自知理亏。可她受了惊吓在前,没得到半句安慰不说,而且闻商连冷起脸来,比慕城看起来还要吓人,慕阮阮预感一顿数落在所难免。当然她更怕的,还是闻商连去她爸爸那里告状。

她哪里肯坐以待毙,干脆心一横,眼一闭,不出两秒,便从喉咙里蹦出一声抽泣来。

慕阮阮打小就有一个独门绝技。

托泪腺发达的先天优势,只要情绪到位,眼泪就可以随时就位,她甚至可以根据情节严重的程度,来控制是掉两三滴眼泪走个过场,还是爆发式的泪如雨下。

深知她此项技能的闺蜜寂夏曾感叹,她这双眼睛比河道上的水闸还好用。

也亏得这样,慕阮阮小时候闯了那么多祸,却每每能在慕城手底下死里逃生。

很显然,这种状况就是闻商连也始料未及,错愕之后他立刻解释道,

“不是凶你的意思。”

慕阮阮边掉眼泪,边从手指的缝隙里偷瞄闻商连的反应。只见他眉峰一松,先前那副严厉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他望着慕阮阮沉默下来,像是在思索对策。

在‘带孩子’这方面,闻商连确实是负经验选手。

在他印象里,从没有人给过他任性的时间,接触的朋友大多也少年老成。时值今日,他才从慕阮阮身上,见识到了何为我行我素。

而慕阮阮早在闯祸的道路上驾轻就熟,深谙在没得到确切的保障前,绝不能掉以轻心的真理。她见闻商连半天没说话,立刻肩膀一耸,准备开大。

闻商连摸不准小女孩的心思,可察言观色却是一等一的好手,慕阮阮眉目一动,他几乎就预料到了后续剧情,当即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慕阮阮立刻来了兴致,她把手伸到闻商连面前,不由分说道,

“想。你写给我。”

闻商连慢条斯理地撇了她一眼,“演戏这方面,你还挺有天分。”

慕阮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太着急,连假哭的戏码都忘了接,她观察了下闻商连的神色,边用鼻子哼唧了两声,试图亡羊补牢。

不知道是看她努力得太辛苦,闻商连没再跟她计较这件事,还懒洋洋地笑了一声。

从见面开始,少年的神色始终是冷淡的,那一点笑意,仿佛漫长的极夜过后,洒向等待者的第一缕阳光。

这张脸上的笑容实在太有杀伤力,慕阮阮看着闻商连捏过她的指尖,在她掌心书写,那双手刚刚抚过流水般的钢琴键,还在醉酒的客人面前替她解过围。

仿佛所有感官都被篡夺,鼎沸的人声一瞬间悉数褪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上微弱的痒意,少年的眉眼和声息,和无人瞩目的角落里。

自己忽如擂鼓的心跳。

后来。

后来夜雾散尽时过境迁,慕阮阮站在人生的镜厅,回首十四岁时的心迹,也觉得这份情感的起点太经不起推敲。不过是少女情怀、最滥俗的桥段,一时的见色起意,这些本该像纸筑的城墙一般,风吹即倒的情愫,却裹挟着她走了一程又一程,除去闻商连实在太令人难忘,终归还要怪她自己。

怪她的执拗,怪她的肆意妄为,怪她在过分顺遂的成长里,滋长出的无知,让她在那样的年纪,误以为可以拥有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如漂亮的裙子、橱窗里的娃娃、真心的朋友、年长者的纵容。

和她十三岁遇到的闻商连。

她被童话惯坏了。

命运里没有不标价格的馈赠,她终究为那些幻想、任性、悱恻的心意买过单了。

以岁月,以痛楚,以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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