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种种声音，慕阮阮隔了好几天才看到。
在拍戏这件事上，聂远效率奇高。
演员合同刚一敲定，他就把慕阮阮直接拎进了训练营，从武术、形体到表演的全方位高强度培训，容不得她心有旁骛。
熟悉威亚，学习礼仪，练习动作，定服饰妆容。
《如故》的女主羲姱两世战神，一世名将，长枪弓剑都要会一些。动作要快，姿势要漂亮，能本人上的镜头，聂远绝不会允许用替身。
武指老师是个年近六十，还精神矍铄的老大爷。和聂远合作了二十多年，是国家武英级运动员，从咏春到搏击样样精通，他最常对慕阮阮说的一句话就是，
“挺好的。”中华语言的特点，就是绝不能轻信前半句，“这个动作我们再来一遍。”
饶是慕阮阮有不俗的舞蹈功底，等她回到宾馆的时候，也难免抬不起胳膊腿了。
但这样的忙碌和疲惫让人满足，它预示着自己正不断朝着梦想前进。
收拾到训练营拿的行李时，她意外翻出了一件十多岁时穿过的练功服。
受家里人影响，慕阮阮六岁就开始学习跳舞。但她小时候个子窜得快，舞服几乎年年都要换新的，这种势头直到她十四岁左右才放缓下来。那一年她的生日礼物，就是这套舞服，送礼物的是她妈妈许心。
锦纶的面料，版型很宽松，类似汉服的设计，下摆覆着一层烟粉色的薄纱，舞动起来飘飘荡荡。少女心里永远住着一个仙女梦。当时慕阮阮对这件衣服喜欢得紧，以至于所有的舞曲都要加转圈，最后连舞蹈老师都忍不住说她，
“慕阮阮你是小陀螺吗？舞考的时候，这么重复的动作是会扣分的。”
“随她去吧。”始终陪她练舞的许心倒是不怎么介意，“好的舞者都是由心而发的，我只希望她能一直喜欢这件事。”
她喜欢跳舞是没错。
可那时的慕阮阮不敢说，自己的梦想早就偷梁换柱，从某件事变成了某个人。她刻意避开家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一心想的是。
她已经长大了，要自己决定喜欢什么。
所以当家里人发现她偷偷放弃舞考，改报了电影学校的时候，慕阮阮面对那些诘问，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我是喜欢跳舞，但又没打算跳一辈子，现在我有了更喜欢的事情。我已经遵照你们的想法活了十多年，凭什么之后不能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呢？”
“慕阮阮。”她的这些话，换来家人更为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不知道你妈妈是因为生下你落了腰伤，才没有成为舞蹈家的吗？”
“所以呢？我的人生就要拿来为她的梦想买单吗？”慕阮阮忘不掉她说出这句话后，许心震惊又难过的神色，可她也改不了记忆里那个恶语伤人的自己，
“那你们干脆不要生下我多好呢。”
和家里人闹翻的那个时候，她没有想过。
她义无反顾的追逐，像一块被丢进深海的石头，结局惨烈。而如今在绝境中给了她一线生机的，却是她曾经当作是赌注，当作是阻碍，一度被她轻易舍弃了的东西。
命运的伏笔总是别有深意。
稍稍平复心情，慕阮阮登上微博，回复了那条令她百感交集的消息。
“褪去光鲜亮丽的包装，离开灯光闪烁的舞台，慕阮阮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曾有过无数自我怀疑的时刻，生怕自己会像大多数人那样，最终庸庸碌碌无人问津；也怕自己并非美玉，配不上你们真挚热烈，不求回报的喜欢。”
“可每一次看到你们扛着长枪短炮，在舞台上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只为了给我做一支直拍；在经历打击、不公、挫折后，看到私信里挤满了你们的鼓励。所有那些想要放弃的念头，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走过这条漫长的路再回头看，才发现我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幸运。不说感谢，但你们永远是我的动力，和初心。”
深夜的剧组训练营寂若无人，慕阮阮放下手机一头栽进枕头里，她重温了几遍新学动作的要点，在心底说出那句未言明的话语。
这一次，她不会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道路。
任何人。
带着这个念头，慕阮阮模模糊糊地坠入梦乡。两分钟后，一条提醒挤进了她的私信。
闻商连关注了您。
—
顶着年末的尾巴，《如故》正式宣布开机。
古装剧的老家横店，同样也是《雨歇》的拍摄地。姚千芷在超娱配置的房车里休息，脸色却很差。
两部剧几乎是前后脚开机，《雨歇》甚至还早几天。可《如故》的开机照一出，就在热搜池里挂上了高位，相比之下《雨歇》却是悄无声息，完全被盖住了风头。
她重重把手机摔在桌子上。响声很大，一旁的助理被吓了一跳，正想说点什么，却有人先一步敲了敲房车的门。
没等里面的人许可，赵世明就自己挤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姚千芷的神色，随口问道，“心情不好？因为什么事？”
“也没什么。”助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自觉地找了个借口离开，见房车里没了其他人，姚千芷故意叹口气道，
“就是发现自己辛苦半天，到头来还是处处不如人。”
她接了赵世明的橄榄枝，这句“处处不如人”，自然也把他带了进去。赵世明听得出来，可这种藏着掖着的小心思，有时候让他觉得挺新鲜。
“谁说你处处不如人。”赵世明笑了笑，往姚千芷的身边凑了凑，“放心吧。这个慕阮阮蹦跶不了几天了。”
带着热度的体温贴过来，姚千芷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可赵世明的后半句勾起了她的兴趣，她立刻转身迎了回去。
“赵总在圈内面子大人脉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说你老跟一个十八线较什么劲。”这句夸奖显然让赵世明很受用，他勾了下姚千芷的发梢，变戏法似的把一张房卡塞了过来，
“我知道什么。等晚上吃过饭，我再慢慢跟你说。”
口袋里的重量冷不丁烫了她一下，姚千芷忽然想起赵世明找她的那一天，屋里另一个女人的眼神，带着几分嘲弄，又或许是一种笃信。
“是啊，我较什么劲。”姚千芷低头笑了一下，那句在很多场合下，都没能说出口的真心话，如今放在这段交易的关系里，居然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甚至语气畅快，无比坦然，
“可我就是见不得她比我好。”
—
开机仪式的第二天，慕阮阮五点就起了床，简单的洗漱过后，她就在房间里等剧组的化妆师来敲门。
古装剧不比其他题材，妆造要复杂得多，尤其是女演员的发型，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日光时间有限，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慕阮阮特意提早起来做准备。
可慕阮阮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听见有人过来敲门，不禁放下台词本看了一眼手机。
五点四十五。
慕阮阮皱了皱眉。
这不太对劲。
如果是别的剧组，她可能还会猜是开拍的第一天，人员沟通上出了纰漏，可这是聂远的剧组。
跟圈内大大小小的腕儿合作了那么多次，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出事了。
慕阮阮心里突地一跳。
这余下的可能性并不乐观，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那一定是足以让剧组此刻乱成一锅粥的大事，才连拍摄进度都兼顾不暇。
她压着不安去翻手机，这年头挖掘技术找蓝翔，小道八卦上微博，真有什么大事，微博前三指定跑不了。
慕阮阮刚打开热搜榜，就有人急促拍了拍她的房门，
“慕老师，慕老师您在吗？”
慕阮阮拉开门，门外是剧组的统筹，她像是刚做完女子三千米的体测，脸上还挂着汗，看见人后踹了口气就要说话，慕阮阮一伸手打断了她，
“我已经知道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赫然亮明微博热搜的页面，“你要跟我说的，是不是这个？”
#周权聚众吸毒
#周权夜店被捕
#《如故》剧组于昨日开机
一连三条热搜占据榜首，上一个享此殊荣的还是拿了影帝的闻商连，名声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能是考虑到周权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小明星，为了防止误报，媒体还特意在词条下面附上了执法的视频。
包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六七个穿着制服的人鱼贯而入，迅速地占据了房间的出口的位置。
镜头是摇晃的，画质也没有很清晰，但丝毫不妨碍在这种镜头里认出周权那张脸。
他坐在中间，一进门就天然正对着镜头。连在警方那句“所有人都不许动”的命令后，那种无措、迷茫、震惊的表情，都能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在认清局势后，周权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挡住脸，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听不清是“别拍了”还是“我没有”。
但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热度有了，证据摆上，连几分钟视频里周权的表情，都被逐帧截了出来，被广大网友和娱记做成了表情包。
“何事惊慌”附周权震惊脸。
“朕该怎么办”附周权迷茫脸。
“我完了”附周权翻白眼的表情。
媒体想要锤死周权的心天地可证。
“他是不是没长脑子？”了解了整个过程，慕阮阮忍不住皱起眉头，“早不惹事晚不惹事，专门挑开机的时候作死，真是癞蛤蟆睡青蛙。”
剧组统筹一直附和着慕阮阮的话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什么睡青蛙？”
“就是说他长得丑玩得花。”慕阮阮叹口气，事已至此，埋怨和气愤也没多大用，“聂导那边有没有说怎么解决？”
“只说先通知所有演员暂时停组。”统筹摇了摇头，“消息一出来聂导就拉着整个团队开会去了。男主角肯定是要换人，但场地的订金已经交了，毁约改期的代价太高了。”
“可不毁约，就要找一个这么短时间能进组，地位又不低的男演员。”慕阮阮接上后半句，这苛刻的条件说得她自己都想笑了，
“这种知道有坑还跳的傻子，上哪找去？”
“别说您了。”统筹跟着叹了口气，“我看导演组急得快要秃头了。”
“往好处想想。”事情看似到了绝境，慕阮阮倒先安慰起别人来，“现在引爆这颗雷，总比拍到一半才发现好得多。我听说AI换脸都是按帧算钱，贵的要死。”
“这倒也是。”男主角出事剧组停摆，影响最大的人一定是慕阮阮，统筹没想到自己反而是被安慰的那一个，虽然事情远未解决，她却真的随着这话松了口气，
“聂导人脉广，私交也不少。没准能硬薅过来一个呢。”
统筹话里的聂远像是个强买强卖的皮条客，慕阮阮虽然不太乐观，却也跟着笑了笑，
“但愿能有如此见义勇为的锅盖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