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醉酒
两日后，YL公司举办的周敏生日聚会在双味国际酒店进行，为了保护艺人隐私，许宁尘出资包下整栋大厦，提前几天就请专业团队精心布置，公司内部也策划各种节目、菜单，只不过没人见过许总真人，每当这种大场面，他从不会出场。
艾黎好好休养了两天，左腿的膝盖消肿了，也能正常行走。
当晚准备了两辆车去双味，艾黎跟着刘叔坐电梯进入地下车库时，却发现只有一辆看起来很豪的车，应该是保时捷。车的前位置大灯看样子是开了许久，前面的尘埃颗粒被照得清晰。
车内只坐了许纪一个人，耳中带着白色蓝牙耳机，一手握着方向盘，嘴巴微动着，眼睛看向固定在中控台的手机屏幕，神情严肃眉峰敛紧。
还没等她问，刘叔先说：“艾小姐，我就先送您到这了，接下来许老师送你到双味。”
“好，许潘潘和李拉，还有其他人呢？”
“李先生他们提前进场，许小姐回公司了，帮你确定行程。”
艾黎点点头，“那您就送到这吧。”
刘叔回应一句好的，她目送刘叔进了电梯，才转身提起繁重的裙子走向那辆车。
许纪余光中看到她走来，声音冷冷的：“我有急事，今天先到这，提前结束。”
他挂断电话会议后下车，两人对视一霎只是礼貌性笑笑，都没什么话，亦或是不知道在独处时怎么开口。
许纪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好关上。
车内的空调温度正好，艾黎双腿并拢看了眼手机，短视频都刷不进去，又偷偷瞥了眼他，侧脸轮廓模糊的影在棕黑色瞳孔中，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视线，转到窗外。
玻璃窗上倒映着她和许纪的侧脸，隐隐约约的重合在一起，随着一个接一个的路灯滑过，两道重影虚虚实实结合一起。
小空间内安静到没任何声音，她突然觉得气氛紧张......还是？
仿佛空气流速缓慢几近凝固，与外面的繁华喧闹格格不入。
“艾小姐，方便问你个问题么？”
终于，他开口说话了。
艾黎转头看他，“没关系，你问。”
许纪勉强勾唇笑了下，视线不经意在她身上扫过，“对于脸盲症，你之前有去过医院么？”
艾黎点头，看着前方只是叹口气，直到红灯开始读秒，变成绿色。
“公司想给你找个私人医生，每周定时问关于你的情况，长时间，”
“许老师，”艾黎难得打断一个人说话。
许纪停顿住，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僵了片刻。
“谢谢许总和全公司的关心，这个病......我看了十几年，”她的声音突然变小，“我现在不太想再看医生了，也替公司省一笔钱吧，我在考虑先放弃一段时间。”
她爱的，爱她的，她多想看清每个人的脸，看见她们的五官啊，只是这个病，被拖了太多年，很多人说是不可逆的，这个病有多压抑，多么让人崩溃，只有自己知道。
车内又陷入冗长的沉寂，各色的霓虹灯爬上挡风玻璃，又从两人身上滑过，色彩与沉默割裂的碰撞着。
“好。”许纪语气柔软，像是对她迁就着妥协。
车很快停在停车场，艾黎进双味前，许纪告诉她自己就在车里等着，或者随意去附近吃饭，等晚宴结束准时来接她，他末尾还加一句：这是助理的义务。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艾黎进了大厅。
双味的豪华她早有耳闻，很多明星的生日宴就在这里举办，就算是顶流也得提前预定。难得进来一次，她已经做好拍几百张照片的准备，只可惜潘潘最近忙得很，没空陪自己。
一进会场，她就被璀璨的灯光所吸引，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星星坠落人间，靓丽彩带纷繁着交杂，在彩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会场被点缀的像童话世界。宴会上的男女穿着华丽晚礼服，女艺人是华丽长裙，男艺人则是西装配以领带，每个人笑着交谈，手中拿香槟或是干红。长桌上摆放许多西式、中式糕点，艾黎走近拿起麦芬蛋糕咬了口，今晚的蛋糕格外好吃。
舞台正中是主持人，介绍着周敏的影视剧，说着开场词，台下时不时传来阵阵掌声。
艾黎也真心为偶像高兴，内心比自己被祝福还激动。
穿过前方站着的人，透过层层黑影中的缝隙，艾黎垫脚看舞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大女主，她自信又大气，是自己真正向往的模样。
“她就是那个心机女啊。”
“不是，她怎么进星城的。”
“卖身呗，你们听说过YL墨雨那件事么？”
“爬上许总的床了，然后就扬言自己飞黄腾达，结果呢，被许总一脚踢开了。”
......
......
几个人笑着，“不是，她怎么见上许总的？”
“谁知道，我都没见过他。”
“诶，你见过么？”
“好像......没人见过他吧。”
“实不相瞒，你哥我来公司十年了，都没见过许总，但据说每次公司开会他都在。”
前面几个衣着华贵的演员开始交头接耳。
后面他们讨论的焦点变成许宁尘，艾黎就没再听。
又是这种不怀好意的声音，他们的话格外刺耳，在嘈杂的音乐中，这些伤人的话变得清晰，像根针扎进心脏，艾黎眼中恍然间看不清台上人们的面孔了，一切又变得模糊。
世界仿佛变得暗淡，或许只有她是灰白的，钟表停顿，为这难受的时刻滞留，分分秒秒，分秒难耐.......
周敏热情的说：“欢迎大家，各位大明星们，各位实力派演员们来参加我的四十岁生日，零点还没到，我把许愿的机会先让给大家，大家每人一个愿望，好不好？！”
台下人掌声不断。
“好！”
“谢谢周敏姐！”
“我们是同事啊，干嘛叫那么生疏！”
“周敏姐保养的太好了，像十八岁的。”
......
周敏被底下的人们逗得大笑，洒落手中一沓子的许愿卡，漫天都飞舞着晶莹的千纸鹤，似乎长了翅膀，在霓虹灯下像从九霄云端飞来的仙鹤。
艾黎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跳起来抢纸片，而是走到无人的角落里拿起高脚杯，一头闷干净不知道多少度数的鸡尾酒。一口下去，酒精在喉咙中就开始变得辛辣，如同摩擦着食道落尽肚子里，又和着火般滚烫。
她踉跄了几步，才看清楚底下的牌子写了什么，“伏特加，柠檬气泡水......冰块，牛奶......”
艾黎打了个嗝，“还挺好喝。”
————
大厅内有个包间，许纪双腿交叠着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拿电脑办公，目不转睛，手指轻轻翻动屏幕。
坐在圆桌前的章程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含糊着说：“许总——许晚今年回来住几天啊？”
沙发上的男人冷脸回绝：“章程，吃饭也闲不下来。”
许纪认真起来就不尽人意，常拒人千里之外，全身心专注于工作中，眸光沉沉。
章程是听夜公司的董事，又是很多影片的投资人，跟许纪很早相识，也知道他的家庭和过去，他们关系不错，也经常开没什么分寸的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宴会似乎是进行到了下个环节，不像刚才那么吵闹，许纪敛起的眉峰渐渐舒缓。
章程无奈的点点头，“行，大小姐的事情我不方便过问，你家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对，艾黎。你敢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你不怕她被人针对？”
一语点醒梦中人，当章程提到“艾黎”时，许纪的忽然停下手中事务，抬头看了眼门缝里透进的闪烁霓光。
————
艾黎连着喝了三杯鸡尾酒，酒精总能激发人的兴奋神经，她晃晃悠悠走到桌前，又拿起一块蛋糕准备咬一口，视线中出现一个酒杯，就凑在自己鼻子前，她凑近闻了闻，是刺鼻的高度酒，辛辣味道让艾黎皱眉。
“小姐，请你喝杯酒吧，我看你今晚挺能喝啊，连愿望都没许。”
一个男人声音传进耳朵，艾黎强撑着桌角直起身，伴随视线上移看到的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她忍着头痛和眩晕感摇头，“不，不喝了，我要回家了。”
可她走了几步，就被男人拉住手臂，他力道很大，艾黎根本没挣脱的机会，“我真不喝酒了。”
男人说：“你不喝就没戏演，小姑娘，我可是圈内的导演，你回什么家，回哪个家？谁送你回家啊？不如跟我回家吧？明天就当女主角，怎么样？”
艾黎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看到他笑起来时眼角堆叠的皱纹，让自己频频作呕。她又奋力向前走了几步，但那只手愈发用力，像只铁钳子要把手臂夹断。
“我的助理会一直等我的，他说他就在楼下等我的，我跟他回家。”
无助，恐慌和害怕，这三种情绪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倾溉全身上下，笼罩在头顶。
最恐惧时的人往往启动大脑的保护系统，她也同样，呆站在原地，如同失声一样无法开口大喊救命。
或者说，他是圈内知名导演，而自己是个小糊咖，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心机上位女，还是在这种大场面，就算自己有勇气喊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只能得到被骂博眼球的结果.......
到时候会给星城拖后腿，给许纪拖后腿，害他涨不了工资甚至被开除。
她此刻只剩下无奈。
她从来都是那个麻烦鬼。
从小到大，因为她的性格和疾病，给家人、学校、朋友招惹了太多麻烦，她也遇到过太多像这个导演一样的男人。
初中、高中、大学.......
当所有情绪逐渐浓烈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来接她回家。”
艾黎泪光晶莹的眼中充斥着希望，转头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在这一刻，是那么有安全感。许纪比这个导演高出一头不止，气场强大到压迫感十足。
他声音沉沉，轻描淡写但掷地有声：“艾小姐不想再喝了，我是她的助理，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
莫名的情绪翻涌而上，在心头野蛮生长，她不确定是什么感觉，只是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
全场都虚焦了，只有他是清晰的。
那个导演愣了几秒，嘴中不知小声骂着什么，急匆匆离开。
艾黎肩头一沉，是他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了。
她睁圆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流下，竟然鬼使神差的环住许纪的腰，“许老师.......”他衣服的味道很好闻，柔软的面料中隐约有淡淡的茶香，很像大牌香水的气味，她闻了安神又安心。
许纪全身僵直不敢挪动半步，垂着手，“我在。”
他垂眸看着一头栽进自己怀里的女孩，此时正在呓语：“许老师......你送我，送我回家，家吧。什么味儿......好香啊......”
“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