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谢辞地声音从背后匆匆响起。
祝秋转身就见谢辞朝着她快步走来，少年颈间一条刺目血痕，一说话，血珠更是溢得几乎连成串落下来。
但他没管，反而握住她肩膀左看看右看看，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师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祝秋看着面前少年放下心的脸，轻轻“嗯”了一声：“为师没事。”
她说着又垂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在少年的注视下伸手轻轻擦拭着他颈上的血痕。
少年一怔，乖巧地抬起头让祝秋能擦得更方便。他皮肤白皙，仰起来露出的部分和祝秋的手几乎能融到一起，难分彼此。
“怎么回事？”她问。
谢辞一顿，眼神有些愧疚：“抱歉，让师父忧心了。”
祝秋摇摇头：“只问你怎么回事？”
谢辞乖乖回答：“打破幻境，唯有此法。”
“唯有？”
“唯有。”
祝秋顿了顿，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谢辞的话，不再多问。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了八成，幻相皆由心中执念而生，他既然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幻相，那也是谢辞自己的选择。
如果幻相是她，她还可以说上一嘴“下次杀我便好”的话，但她与谢辞相识两年，平平淡淡相处和睦，祝秋不认为自己会是谢辞的执念幻相。
那其他——无论是家人还是亲友，都不是她所能干涉的了。
萝荧在旁边则瞪大眼睛看着谢辞，她很难想象刚才还是玉面阎罗般的少年竟然变脸变得这么快。
他在祝秋面前哪里还有半分杀意？就连毛刺估计都全部收敛起来，乖乖仰头像个听话的幼犬。
可刚才深入骨髓的汹汹杀意她绝忘不了，在萝荧眼里，谢辞不过是披上一张幼犬之皮的凶兽。
……年纪不大，竟可怕至极。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趁着祝秋认真看着他脖颈时斜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冰冷，还带着些威胁之意。
萝荧尾巴一僵，从尾椎骨到尾巴尖一个激灵，连忙拖着尾巴朝远滑去，离了大概二三十步路才停下。
“乖乖，吓死蛇了。”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喃喃。
旁边也响起一道声音：“是啊是啊，连人也要被吓死了，这小子真凶。”
萝荧顿了顿，转过头，就发现一玄袍金冠的修士站在她旁边，颇为认同地看着远处两抹白衣身影。
他还自顾自说着：“不过我刚才发现，好像没有我，祝姑娘也会救你的。”
所以刚才那射出的箭是他的？
萝荧眯了眯眼，打量了他一下，发现这人……竟颇为俊俏？
虽然和那玉面阎罗不是同一种类型，但他似乎对她没什么恶意，诶呀，是她喜欢的类型。
“你又是谁？”她一下子来了兴趣。
男人闻言看向她，勾了勾唇角，又是那调-情般的语气：“在下东陵裴玄歌。”
片刻后，三人一蛇站在一起。
裴玄歌说了来由，站在离谢辞最远位置的萝荧把尾巴盘起来，神色颇为意外。
“新鲜的葛落草我就有，可以给你们，不过你们说那些小郎君来了之后就再没回去？”
祝秋点头，“嗯”了一声，萝荧皱起眉。
“不应该呀，我与他们快活一晚便会放他们回去。不信你们随我回家看看，一个人都没有——昨天蛊惑的小郎君也没来，倒让我昨晚寂寞。”
祝秋了然。
昨天萝荧蛊惑的是张葛，而张葛早已被谢辞制住，又被她迷晕，如今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当然来不了。
裴玄歌闻言挑了挑眉：“你抓他们就是为了快活？”
“也不全是吧，”萝荧用手指卷着头发，“我也顺便在找我的情郎。他不见了，我也忘了他是什么模样，只记得他很俊俏，腰间有一玄鱼纹。”
裴玄歌闻言一怔，琢磨的神色一闪而过，又了然点头：“姑娘倒是……专情。”
是了，对于雌雄双性、耽于爱-欲的蛇猁一族而言，萝荧的确是专情的。
蛇猁一族好-欲，男女不论。如果喜欢上一个女人，它们便能化作男妖，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它们便能化作女妖，所以它们时男时女，没有固定的性别。
而萝荧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显然是当了许多年女妖，即便情郎已经不在。
萝荧闻言一叹气：“是呀，谁让他教给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唉，所以你们别在我这儿下功夫了，我不吃人，我只想找到我的情郎。”
祝秋沉吟片刻又问：“此山中还有其他大妖吗？”
萝荧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见过。”
“那你的虚实镜是从何而来？”
“虚实镜？那是我情郎给我的，这个可不能给你们。”
祝秋点头：“我们也无意要它，只是我们上山时是五人，如今还有两人不在，他们不懂法术，或许还困在镜中。”
萝荧皱着眉思索片刻，又闭眼掐算几下，然后疑惑地睁眼：“是吗？可镜中没有啊。”
“现在虚实镜中空无一人，你的两位同伴并不在镜中。”
与此同时，山中另一崖洞中。
咚、咚、咚。
三道有些沉闷的声音很有节奏地响起。
阿丁双腿发颤地站在洞中间，他瘦小的拳头紧握，牙齿几乎要咬碎，但他眼中盛满了恐惧和仇恨，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半躺在地上的王霸。
刚才还喊着“不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山中有蛇妖，你不准下来，护着我的脖子！老子的命可比你金贵多了”的男人现在已经一动不动。
他瞪着眼睛，但瞳孔早已涣散，任由自己的脑壳被一秃顶和尚捧在怀里拿小锤子敲。
三下敲完，秃顶和尚熟练地拿起旁边放着的铁勺，沿着脑壳上一圈血痕用力一撬，咔，一块圆形的头骨就被撬了起来，露出里面还热着的红白之物。
然后这个肥胖的、后脑和肚皮上的肉一层叠着一层的肥胖秃顶和尚“啧”了一声，表情不太满意，但还是小心用铁勺探进王霸的脑袋，挖出一勺抿进嘴里。
阿丁牙齿已经随着身体一起打颤了，他觉得自己开始反胃，空无一物的胃痉挛着泛酸水，就差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了。
但他紧闭眼睛默念“为了师父”，念了十余遍后他睁开眼睛，忍着恶心开口道：“这、这样可以了吗？我已经按照要求给你带来了一个人……可以把师父还给我了吗？！”
空气安静，没有说话声，只有秃顶和尚隐约咀嚼的声音。
阿丁咽了一口吐沫，就见秃顶和尚放下勺子，露出一双染着红白的黄牙。
“不行呀，嘿嘿，”他说，“这个人不好吃，而我吃得不开心，还怎么把你的师父给你？你要给我找一个比你师父好吃的……漂亮的女人。”
“你再找来一个，我便把你师父还给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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