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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1 / 1)

马车里静得有些过分了,姜君瑜坐得挺直,离裴琅恨不得一丈宽,手指揪着一小块衣角揉搓,心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姜家势大,择慈君方能长长久久,姜君瑜现在也已经能猜出个大概——姜父属意裴琅,裴太子确实是良君,可是姜君瑜对先前莫名其妙听到的东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她悄悄瞄一眼隔壁的人。

皇帝年岁已高,精力越发不济了,早些年就由太子协助监国,于是折子书信都往他那里堆,就算是在马车上,也有一张小几放着高高一叠案牍。

裴琅手里展开一本,半垂着头看里面的内容,神色难得露出一点不耐烦,看起来耐心告罄,没有往日的好脾性。

到底是不是裴琅的心声?还是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装神弄鬼?

姜君瑜收回视线,犯愁得拿脑袋一下下轻轻撞在马车厢板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兴许是被她的动静吸引,裴琅掀起眼皮,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鸿沟”,他看过来。

“在想什么?”

姜君瑜没留神是他问的,顺着话头接下去:“你们京燮就没有什么很灵的道观么?我觉得我撞鬼了。”

话出口才发现大逆不道——在太子面前搬弄鬼神之说,姜君瑜有些懊恼地又撞了下脑袋,果不其然,裴琅接话:“姜尚书没有教表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么?”

他的声音有些太凉了,比吹在姜君瑜身上的春风还寒,她抿下唇,不知道裴琅是不是真的生气。

心里腹诽,脾气真的有那么好么?看起来小肚鸡肠的,不就一时口快么?

裴琅身上熏得的香不重,是一种很淡的檀香,叫人闻起来就觉得心静,姜君瑜悄悄嗅了一口,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要罚。”

前几日的十遍《论语》还没来得及抄,姜君瑜气急败坏又不敢吭声,梗着脖子瞪着他。

下一瞬,檀香味愈浓烈起来,连姜君瑜周遭的空气都溢上了这股味。

她眨几下眼,心下一跳。

肩上穿来一阵酸痛,不重,却因为猝不及防叫姜君瑜低呼了一声。

裴琅将手里的案牍收回来。

姜君瑜干瞪着那份刚刚敲自己的案牍,听到裴琅慢悠悠继续:“罚了。”

眼睫飞快地眨了几下,姜君瑜看到他好像弯了下眼睛,只是很快又拉平,快得好像只是错觉。

她于是跟着慢吞吞:“哦——”

“小姐,殿下。”知竹在马车外喊她们:“前面不知发生什么事,人太多了,车夫说先停一下。”

“无妨。”裴琅先一步开口,手里的案牍也不看了,就用手指拎着末端。

姜君瑜跟着点头,视线顺着案牍绕到他手上。

食指上有一层薄茧,姜君瑜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手指,猜测是因为练剑还是写字出来的。

然而没等她有了答案,马车侧壁忽然一阵喧闹,混杂着烈马的嘶吼,紧接着,轿厢剧烈震动,往裴琅那侧斜去。

姜君瑜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击,身子不受控地往裴琅那头摔去。

裴琅眉头一皱,空出一只手先给姜君瑜挡住后脑,另一只握着案牍的手先往前一递。

耳边“嘶拉”开纸张破碎的声音,姜君瑜余光瞥到裴琅手上用来挡着的案牍已经被人刺了个对穿。

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慌得不行,却也知道要镇静下来不给裴琅添麻烦。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握着剑柄卷土重来,刺向裴琅的力道重而狠,恨不得刚刚破的是他的胸膛而不是那没用的纸张。

马车被掀翻在地上,空间一下子变得极其难动,裴琅偏头,避过那片寒光。

连失两招,马车外的侍从也已经反应过来,再没有第三次的机会。

那蒙脸刺客身形一顿,就要收手。

裴琅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接过侍从抛过来的剑,干脆利落地挑了下剑,看一点剑刃擦着那人的面堂而过。

刺客且战且退,不多作留念。

不料肩头忽然一阵酸痛。

裴琅随手拎了块砚台,直直地刚好砸中他的左肩。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眸子里却半点温度也无,说话时声音很轻,又冷,像地狱里出来索命的阎王。

冰冷的剑刃抵住他的心口,伴随着对方落下的言语,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冰住。

裴琅颇有兴致地一寸寸地将剑刃压下去:“别动,离心口还有一厘。”

姜君瑜确定了,那应该是用剑磨出的茧子,她一边小心地看着裴琅从容地安排好一切,一边下定论,对刚刚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又忍不住想到那落在刺客肩上的砚台。

好险刚刚裴琅只是吓唬自己的,姜君瑜不敢想,要是那么重的力下来,她半边肩膀约莫都要不得了。

“姜小姐受了惊,孤会告诉姜尚书,书院之行恐要择日了。”裴琅慢条斯理地收起剑,递给侍从,最后开口,嘴上的话温和有礼,可是视线却一下也没往姜君瑜这边看。

姜君瑜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子忍不住想打颤,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冻的。

“好。”她摸摸鼻子,答应下来,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之后的日子没空的话就不劳烦殿下了。”

裴琅这时候终于才肯看她一眼了。

他弯了下嘴角,仿佛意有所指:“无妨,给姜小姐空出半日还是有的。”

姜君瑜好像此刻才意识到他称呼的变化,她抿了下唇,思考了一番,无论姜家要抱的大腿是不是裴琅,总之人是不能得罪的。

好吧好吧。

没办法,姜君瑜想着,不情不愿地开口:“知道了……太子表哥。”

裴琅好像怔忪了一下,很快又将眉眼舒开,他颔首应下,看不出到底是不是高兴。

大理寺折磨人的手段多了是,用什么刑具都有讲究,今日听说太子要来,他是极爱洁的人,大理寺卿担心那些血污碍了他眼,叫人上些留不下什么外伤的刑罚。

牢狱里不亮明火,多是昏昏暗暗的,隐隐绰绰。烛火影落在裴琅脸上,他看起来没什么太大表情,和大理寺卿说话的声音如同往日一样,温润而谦顺,仿佛被送来的人根本不是刺杀他的。

一个刚入大理寺的廷尉没见过太子,有意讨好,忙不迭地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端过来。

然而忙中出错,他一时不察,脚步一个踉跄,壶里的茶水倾数往裴琅身上倒去。

裴琅堪堪避过,然而还是漏了一点茶水沾在了袖口处。

廷尉也知道自己犯大错了,以头抢地了好几下,嘴里胡乱的“请太子饶命”。

大理寺卿一口气吊着下不来,梗在心口,气得不行,赶紧呵斥他:“干什么吃的?做事毛手毛脚,还不下去!”

把人赶下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抬眼见裴琅神色。

他脸上没有恼色,只是将袖口叠了几下,见刘寺卿心惊胆战地看他,还和他宽慰笑笑:“不妨事。”

刘寺卿新官上任,也是第一次和太子接触,没想到他果然好说话,性子也好,松了口气,继续喜笑颜开:“那歹人还没招,嘴咬得紧,还请殿下跟下官来。”

回姜府后,姜君瑜果不其然被姜父喊过书房去了。

姜善中平时对子女严肃,此刻强装和气,看起来笑比不笑吓人。

他上上下下将姜君瑜看了一圈,确保她没什么伤方放下心来,又问:“遇险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子殿下人怎么样?”

“没什么事。”姜君瑜吃上了那叠知竹送来的桂花糕,甜滋滋,叫她心情还不错。

姜父默然,把桂花糕巴拉过来,不让她继续吃,继续恨铁不成钢:“我是问你他人性子怎么样!”

这要怎么说?姜君瑜思考了下,没想到答案,正纠结怎么回答,忽然灵光一闪:“爹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姜善中被说中心思,摸下鼻子,有些心虚地将桂花糕往她那边推了下:“咳,我也没有这么说……”

姜君瑜一个头两个大,桂花糕也不吃了,怕姜善中不死心,心说不行,无论是为了姜家还是为了自己,都得看看裴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宣永七年,民间出了个连中三元的状元,然性子实在不羁,终未得陛下器重,那人愤而辞官,最后没了踪迹。

无人知晓,那人现在成了太子身侧的幕僚。

“殿下觉得是谁下的手?张云松?穆林?还是……”

“姜善中呢?”裴琅垂着眼皮,一下下,很仔细地擦着自己手指间的血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郑朝鹤一顿,低声:“太子何出此言?”

裴琅将帕子扔下,回过头,朝郑朝鹤轻轻地弯了下唇:“马车是姜府的,去书院也是临时起意……”

他恰到好处地停了话头,郑朝鹤是聪明人,能猜出他的言外之意,刚要继续同他讨论,就见裴琅脸上笑意多了一点,开口:“刘寺卿。”

那歹人嘴再硬也挡不住那些不重样刑罚,有好几次差点没抗住,没料他在舌底下藏了一枚毒药,所幸太子发现及时,只是毒素入体,贼人昏了过去。

刘寺卿没料到这半个时辰什么也没问出,怕太子殿下觉得自己没用,跟上来阿谀奉承了几句。

裴琅和他打了几句官腔,耐心已经要告罄了,他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的袖口。

他的暗卫十三护着太子许多年,收到示意,快几步走上前来,和太子行礼,低声开口:“殿下,前段日子的反案已经查出了,吴氏一族皆伏诛。”

裴琅点头,应了声,复而将头转回来,问在走神的刘寺卿:“寺卿还有什么事么?”

刘寺卿赶紧将自己的思绪拽回来:“下官恭送太子。”

直到见不到太子的背影,他才松了口气,后背一层冷汗却怎么也停不下。

他忽然想起。

方才那个毛手毛脚的廷尉同样姓吴。

陛下疑心愈重,前些日子陛下遇刺,吴氏大逆不道,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其他吴姓子弟。

思忖许久,他到底开口,吩咐旁边的人:“这几日叫吴廷尉休沐吧。”

作者有话要说:架非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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