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霜闭着眼与体内雷息抗衡，她双手垂在腹部，比往常更惨白的手指无意识蜷曲起来，弯曲处反而因用力而透着微粉。
当沈望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时，她立即感知到了，可她并没有睁眼，也没有别的动静，就如同无知一般，依旧闭着眼，睫毛轻颤。
没想到他来得竟然这样快，若没有系统这遭变故，她此时应当躲在妖群之中，气息混杂之下，沈望可没这么容易找到她。
沈望看着她无力地坐在倚靠着白玉柱，肌肤几近透明，脆弱的脖颈时而痉挛。
她闭着眼，不知是未曾察觉，还是不愿见他。
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自从他将神骨取回来后，但他可以照顾她。
“师尊。”
这两个字在沈望唇瓣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唤她：“沈青霜。”
他想问她为什么还要逃，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就他不行。
他们已经不是师徒了，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不是吗？
她没有回应。
是了，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又怎么会搭理他。
可他绝不会放手。
绝不。
沈望朝她伸出手，他要带她回去，锁起来。
一道赤色风刃突然向他的胳膊削来。
“别动她。”
一声雌雄难辨的喝止。
沈望抬眸，挥手化解。
“原来是你将师尊带走的。”沈望打量他一眼，“以为你穿了男装她就会喜欢你了吗？”
他们分立两侧，互相对峙。
容栩脸沉半分，随即他唇角含笑，如沐春风，一字一顿道：“那也比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要强。”
“我与师尊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能体会的。”
沈望黑眸锐利，丰神俊朗的脸上露出怀念、得意的神情。
“你不过是个早就该死于师尊之手的邪魔外道。”
容栩暗中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往事勾起的伤心和愤怒。他早就知晓真相，与小霜冰释前嫌回到以前那般互相信任的关系，这个仇他自然会找穆苍灵去报。
至于沈望，他如今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你若是不顾小霜的性命，便尽管动手。”
容栩说完不再看沈望，将目光移向闭眼蹙眉的沈青霜。
容栩在沈望吃人的目光中蹲下来，将东西放到沈青霜手中，柔声道：“小霜，你要的东西。”
沈望迟疑一瞬，问道：“师尊……她怎么了？”
“你装什么无辜？这可是你一手造成的。”
容栩顾及沈青霜的身体状况，只转头朝沈望翻了个白眼，虽没有攻击性，但侮辱性极强。
沈望也顾不得与容栩对骂，他立即蹲下身来，手搭在沈青霜颈侧脉搏上，半晌后，脸色十分难看。
“她体内怎么会有天雷的气息？！”
沈望面色复杂，她体内虽灵气充盈，可经脉堵塞，在天雷的消耗下，再多的灵气也会有殆尽的一天。况且，她体内天雷仿佛生生不息，不断壮大，照这速度耗下去，两三日便会……
容栩看着他就来气，一个个的都觊觎他的小霜。
“还能是什么，兰因圣君贵人多忘事，自然早就不记得当初取回神骨，可是引了天雷来劈的，小霜大战之后，经脉早就脆弱不堪，无法修复，未能将天雷排出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容栩经他提起，瞬间想通了天雷来源，越想越肯定事实如此，对沈望好一阵阴阳怪气。
沈望怔愣间，沈青霜虚弱的声音响起。
“不怪他。”
沈青霜闭着眼听着他们吵嘴，突然扯到她体内雷息来源，她抓住机会刷沈望的愧疚感，他对她越愧疚，就越容易被攻略，黑化值也好降些。
这个话题，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机会。她要借此引出另一个爆炸性的秘密。
“别说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她睁开眼睛，眼神轻飘飘地越过沈望，看向虚空，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自嘲的绝望。
“我以为，我可以与它抗衡的。”
“望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挖你神骨吗？”
沈青霜缓了缓，打开包裹，掌心捏紧那一小颗碎骨和碎魂钉。想必沈望已经感知到了这块神骨的气息。
“为……何？”
沈望喉咙发涩，嗓音沙哑，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颠覆他的认知，他有种捂住耳朵逃离的冲动。
但他还是留下来了，他的身体未动分毫，他表现得很是镇定，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若是她说她有苦衷，他自然会愿意相信，总好过当初他质问她，她却一味沉默要好。他说过，只要她说，他都信的。可她宁愿眼睁睁看着他引来天雷劈下，也不愿意开口求他一下。
她看着他，眼神纵容而怜悯，就好像看着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他的一切都只是胡闹。
不是的，他长大了啊，为何她从不正眼看他。
天雷劈下，她的神情隐忍克制，到最后，压抑不住地惨叫出声，昔日清冷如高山雪的尊者跌落神坛。
神骨回到他的身上。
但他却没有飞升。除了他自己并不期盼飞升以外，他还发现，神骨有阙，自然无法飞升，他的修为停在了半步仙。
他不曾逼问她。
现在，他能感知到，那缺失的一块神骨就握在她的掌心。
他心中生出些许莫名恐慌，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沈青霜道：“沈望，你要先答应我，永不飞升。”
话音起，阴云聚，星月被遮蔽。
话音落，雷声涌动，隆隆作响。
来得好。
她微微一笑，及时止住话头。
种子已经种下，沈望迟早会猜到，她不必再多说，惹来天雷。哎，再劈一次，她可不像当时那样有系统外挂了。
沈望顺着她的视线，朝阴沉沉作响的夜空望去。
她在看天？师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叮嘱了他这样一句与世道相违逆的话。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声惊呼。
沈望回头，只见容栩急切上前拥着她，越过容栩的肩，她布满冷汗的面容憔悴无比，鲜血从她口中汩汩淌下。
她的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的承诺。
“我可以答应你，”沈望回望着她，压着担忧道：“但有一个条件。”
沈青霜还在吐血，朝他眨眼，示意他说说看。
她现在真的很忙，要压制雷息，要一边用神骨和碎魂钉重新改造系统，还要分心去应付这个趁火打劫的小崽子。
容栩回头瞪沈望，吼道：“你看不见她什么样子吗？！”
沈青霜很感动容栩为她说话，但还是要听听沈望的愿望。
她轻轻按了按容栩拉住她的手，轻微地摇头。
“让他说。”
“孽障。”
沈青霜的话和一道远远传来的怒喝重叠。
一阵清风扬起，风中带着些熟悉的淡淡草木香。
须臾，锐利的箭矢袭来。
“放开霜儿。”
来人连发数箭，箭箭毫不留情，射向沈望和容栩。
却有一箭，坠着星光，悬停在沈青霜面前，从箭头化开，形成一道透明的保护罩，将沈青霜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