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虽已来过数次，但眼前景象仍有能让人扼住呼吸的震撼，脑中犹有巨钟重击，一下方知天地。
目光所及，皆是虚无之中，方才的一步似是踏过千江万海的遥远，直接迈出界的跨度。
四方白雾浩瀚，不见边界，唯有八方天际，云霄之端各立着一尊巨大人像。
人像四男三女皆着白衣低瞰，但神色各不相同，或闭眼不见世人、或悲悯垂怜万物、或怒目霹雳斥骂，让人见之生敬。
门后，曾是木元知最向往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世间的一切。
命！钱！权！
人们追求一生之物在这里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只要能在关卡中活下去，那些抽象的迷离的都能唾手可得，
前世，木元知深感这是因果外的疏漏，也曾为自己逃脱六道而窃喜自得。
可现如今推开门，回想方才的一切，木元知无法扼制自己的心惊。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却又会走回那个结局？
若没有什么不可抗力，她无需依然像前世一样在生死存亡间走完这一关！
若断臂男人依然死在大厅，她也无需耗费关注度救姚悲！
明明开始已经更改，可依然走回既定的结局，为什么？
木元知猛地抬头，又或者说……她根本从未逃出纲常之外？
前方正中有数道流窜着金光的门，或者说是树洞，因为其边缘皆是由天上垂下来的翠蔓虬节而成，藤蔓之上还雕刻着世间百态嬉笑怒骂。
还有无数人拿着笔或屏幕穿梭其中，这些都是入了芥子世界的过关者。
木元知一眼扫过去，正见到有人从树洞中出来，那人一脸疯癫手舞足蹈，“有钱啦！我有钱啦！哈哈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又哭又笑，众人却对如此神经的样子丝毫不关注，只步履匆匆寻找自己所需的门。
曾经见这一切，她心中满是欣喜和震撼，如今却只有悲凉。
木元知闭上眼，整个人如坠冰窖，脑中所想不断变幻。
现实的病床上的苟延残喘，初入世界的迷茫惊恐，兑换生命时长时的窃喜和雀跃，临死前最后一关的巨大爆炸，重生时一切为零的新生……
各色画面走马观花般闪烁，最后定格在新生。
她想活着！她还有许多事没做！
命！她不信！
木元知骇然睁眼，强压下乌黑瞳孔里的所有情绪，脑内嗡鸣褪去，木元知心下以定，她要赌一把！拿这个世界的规则赌一把活命的机会！
掏出笔一甩，屏幕上正闪烁着几个大字——
【请于左数第一门中结算积分，兑换奖励】
先一把将还在僵直的姚悲推进树洞，等白光闪过，门内重回平静，木元知才轻呼一口气迈了进去。
【恭喜闯关者进入结算，正在检测您上局的表现】
随着进入的一刻，周遭景象又变了，这是一个单人使用的独立虚拟空间，有影息屏幕将文字投射到正前方。
【检测到您有以下得分】
【善良：+1】
【仇恨：+1】
【关注：+1 -1】
【积分累计：2】
【检测到您是第一个通关的闯关者，您将获得特殊奖励：嫘祖蚕衣】
下方还有一行注释：嫘祖蚕衣，轻薄如丝，刀剑不进，水火不侵……
木元知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她知道这是件珍品宝物，使用得当甚至可以抵挡致命攻击，但她有更重要的要找。
清冷的眼迅速看向下一页面，屏幕上的字又变了。
【请您兑换】
空间内一片暗淡，毫无声息，只有眼前淡蓝色字体幽幽散着亮光。
木元知垂下眼睑，良久，薄唇轻启，“查阅剩余生命时长。”
【消耗积分：1】
【时长：2个月死因：肺癌晚期】
木元知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看着屏幕上的2个月，面上无悲无喜，像是尊入定的沉思者。
幽蓝的光折射在镜片上，落在由于时刻紧绷而平抿的唇上，又顺着下颌流淌进高领紧拢的衣衫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闭上眼，音调平静到不可思议，“以剩余积分兑换人工系统对话。”
【剩余积分：1】
【可兑换时长：3天】
【警告：您生命时长仅剩2月，是否改用以积分兑换生命时长，1积分可兑换10天生命】
木元知不理提示，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前世，她也曾拼尽全力通关，兑换生命时长，可一朝意外，便会一切清空！
今生，她想更有把握地活着！
而系统，是她目前唯一的机会。
从第二个世界开始，闯关难度将加倍上升，每一个闯关者也会分配系统，进行世界内的详情讲解。
根据木元知的经验，寻常系统更像是人机对话，触发相应提示词后，给予固定的自动回复。
但是人工系统不同，据说他们是有自己的意识思想的，除介绍外还能聊天。
可这也只是据说，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用拿命换来的积分，只是兑换一个与人聊天的机会。
所以直到今天，都没人能具体说出这些人工系统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一个意识形态。
但木元知要赌一把，她要赌在和人工系统对话的过程中，能套出更多关于芥子世界的讯息。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更大可能地生存下去。
高挑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金光流闪的门前，空间闪了三闪，一切隐于黑暗。
穿过树洞，姚悲就蹲在那一动不动，一看见她出来赶紧起身，目光烁烁，“姐，真的吗？里面说我能换10天寿命，这是真的吗？”
说着话，那大眼睛又水汪汪起来，这种喜极而泣木元知已见得太多，如今实在很难共情，但她仍拍了拍姚悲的肩，“真的。”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干瘦的脸颊滑落，姚悲捂住脸，呜呜咽咽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身后人来人往，金光闪过，或癫狂，或悲喜，或怒骂，七情交织形成嘈乱百态。
八方人像低瞰，观众生，语不言。
有那么一瞬间，木元知竟有些恍惚，难分哪方世界为真，哪方世界为假。
她拿出衣袋中的木质名牌轻轻摩挲，这是将来进入芥子世界的钥匙，也是一个小储物空间，比如刚才的奖励嫘祖蚕衣便收纳在内。
将名牌仔细收好，木元知一拍姚悲后背，“我要去下一关了。”
姚悲闻声抬起头，鼻子上还挂着眼泪，“啊？不是刚出来吗？”
“时间紧迫。”
木元知低下头打开屏幕，一边随手按着什么，一边道：“你想活着，就继续去闯关。”
不等姚悲张嘴，木元知头也不抬直接道：“你想跟我去？再让我最后救你？不可能。”
冷冰冰说完，木元知已经在屏幕上申请好了入关，随后抬头露出清瘦的颜面，“芥子世界内，通过第二关才有资格进入那个大厅。”
说着，修长的手指向门后方的高塔状建筑物，“那才是闯关者真正的聚集地，让我看见你有能力进去。”
姚悲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树洞前人影络绎不绝，高塔之下却只有寥寥数人，但凡是进入者，周身气度皆是不同，那浑身的感觉就像，就像……
目光移回，落到对面女人身上，那一刻，那种无以言状的感觉猛然蹦出。
对了，那是一种自信可颠覆一切的睥睨与自若！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我需要你的证明。”
说完，便见身前人扭过身踩着高跟鞋远去，女人的背影算得上纤细，但给人的感觉又与瘦弱无关，像是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只会踩着高跟鞋平静看一眼天，然后挪步躲开。
姚悲没上过几年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她却莫名地对这个女人完全信任。
倒像是，像是……前世认识一样。
看着木元知走远，姚悲吸吸气，又想哭，她想和人组队，她害怕……哇……
另一边，木元知来到一处树洞前，此处略微有些不同。
洞内没有流光溢彩的闪烁，只有一片喑哑的黑暗。
木元知丝毫不拖沓，直接掏出名牌在树洞旁扫了一下，很快，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一扇朴素的白门缓缓浮现，最后静静地矗立在木元知面前。
按下把手打开门，随着一道白光闪过，树洞内再次重归黑暗——
——
屋内坐了5个人，有人闭目靠墙养神，有人百无聊赖玩着自己的头发，随着门把手“咔嚓”一声转动，所有人都起身看过去。
白门打开，先露出来的是一双绒面的黑色鞋尖，然后是同色系的大衣边角，奶白色柔软高领衫，最后大门彻底推开。
来者正是木元知，素黑的瞳孔隔着镜片一一扫过众人，只一眼，心中已有成数。
都是老手了。
“嘿，美女，第几次来了？”
靠墙的男人光着膀子，衣服搭在肩上，大喇喇地上下打量着木元知，“穿这么多不热啊？组个队呗？哥保护你。”
自负的二百五向来活不久，木元知头都不回，径直来到桌前坐下，细细思量。
如果按照保险起见，她最应该重复走上一世的关卡，可是她没有。
一来，按照上一关情况看，如果一切都终究难逃注定的结局，那她还是会死于第五关的爆炸，既如此倒不如开辟新道路，将命引到未知的方向。
二来，她需要经验，更多的经验！
修剪得宜的淡粉色指甲摩挲着名牌，莫名地她又想到了那团黑雾。
其实，乍见黑雾第一眼，她心中便有种难言的悸动，就像是生活里突然感觉眼前场景是不是曾发生过地莫名怪异，可为什么呢？
“美女，别这么高冷，我叫高引，来，来，交个朋友呗！”
思路一下被打断，木元知有些不快，男人拽下肩膀上的衣服，自认为很帅地摩挲着背头吹口哨。
掀起的风正好吹起木元知的发梢，如墨长发飞动又落下，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
高引一懵，口哨声越吹越小，最后讪讪地没了，小声嘟囔道：“不交就不交呗。”
房间里再没人说话，随着又走进一个女生，机械声终于响起了。
【欢迎各位进入芥子世界，现在，请闭眼】
木元知随之闭眼，她能感觉到周遭一下变得寂静，那是因为所有人的呼吸声都突然消失了。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均匀且平稳地跳动，直到另一道声线响起——
“射灯下的星空，喧嚣中的聆听，还能从纷乱中听清自己的心跳吗？”
心跳猛然空了一拍，木元知下意识就想睁眼，同时，于虚空那道清隽的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又再次响起，“别睁眼。”
这下，心跳不再空拍了，反而强有力地扑通扑通跳起来。
这明明是……那团黑雾的声音！
难道……他就是系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