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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1 / 1)

这厢姬玉袖中藏着一支冬日难寻的绿萼梅,脚下走得飞快,面上却是两行清泪。

她幼时体弱,时常卧病在床,阿姐就时常寻些小玩意儿来逗弄她。她记得很真切,那年她从马车上摔下来磕松了牙齿,疼得哇哇大哭,阿姐就凭空变出一支梅花来哄好了她。

那戏法跟今日赵行简的一模一样,她想起昔日巧笑嫣然,顾盼神飞的阿姐却在东宫中郁郁而终,忍不住悲从心来,连眼泪都止不住。

一路避着太守府下人,快步回到小院中,人便坐回床上拭泪。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连一方丝质枕巾都被打湿大半,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起身,两眼果然又红肿起来。刚用脂粉稍微遮掩一二,郑贵便遣人来告知立刻启程,今日继续南下回长安。

姬玉顾不得多想,连忙让侍女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通通打包好,又登上马车。

一路马车摇摇晃晃,数十日后,连道路两旁的积雪都开始融化,点点春意逐渐出现,长安城终于遥遥在望。

入长安城时,不光是小枣激动难耐,就连一向沉稳的秋荷也面露笑意,频频往掀开一线车帘往外望去,终于道:“哎,到了到了!”

长安古朴厚重的城墙,高高耸立在天幕下,漆成朱红的大门反射着初春日光,如潮水般的行人来来往往穿行其间,不断向这座天底下最为宏伟的城池涌去。

随着越发靠近长安城,人声逐渐嘈杂喧嚣起来,除了一道入城的百姓商旅之人,还有无数贩夫走卒聚集在道路两旁,向行人兜售货物商品。新帝登基,长安城连带整个国家都安定下来,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长安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与活力。

听到熟悉的乡音,姬玉双目中隐隐湿润,时隔多年终于重回故土,她心中即高兴,又为那些再也无法归家的族人惋惜,一时间百感交集,情感复杂不已。

裴彻虽贵为太子之尊,但仍然排在入城队列中,缓缓向前而去。人太多,队列好长时间难以挪动一步,他也半点不恼,只静静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偶尔眺望这座古朴的城池。

他自出生起便在长安城中,直到少年时代被逐出长安,后来脱身远赴漠北战场起兵。上一次回来,是带着百万大军围攻长安,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失败者或者谋反者的身份,而是这座千年古城最名正言顺的主人之一。

终于到他们这行人入城,卫经按着章程递上腰牌,那守门的小将一看,吓得立马就要跪地行礼,卫经将人扶起,示意不必惊动旁人。

入城后更是嘈杂,但姬玉已无心关注道路两旁,而是遣秋荷前去询问郑贵,她们一行人该歇在何处。

当年姬家被抄家,祖屋房产等也全部充公,如今罪名尚未洗脱,祖宅自然是回不去的。可她又断没有跟着裴彻一同入宫的道理,只得先问问郑贵,她也好早做打算。

郑贵亲自到她马车前来回复,态度很是恭敬,“小淑女不必担心,东宫早已收拾妥当只等淑女入住,其余事都有殿下安排好。”

姬玉听了这话,微微皱眉,“这如何使得?有劳殿下费心,我入住邸舍或旅店皆可,不敢再劳烦殿下。”

郑贵只是笑着摇摇头,“淑女忘了?殿下是以侍女的名义将您带回来的,如今京城还未彻底安定下来,若是有人拿住您的身份做文章,恐怕到时候又不大好处理。住在旅店馆舍,殿下都放心不下,自然只能一道入住东宫。”

“我如何能进宫……”姬玉承认这话在理,姬家的罪名还未洗脱,她擅自从幽州返回长安便是逾矩,这点被旁人知道难免给裴彻添麻烦。只是比起住在东宫,她更愿意暂时隐居起来,小心些不叫旁人察觉便是。

“小淑女多虑了,殿下的东宫便是陛下潜邸,无需入宫的。”郑贵笑眯眯解释道,心中却是讶然。他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好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殿下头一回对女子如此上心,他隐隐听说殿下似乎与小淑女有旧,至于其中到底如何,他可没那么多脑袋去打听。

眼下小淑女虽无权无势,但将来能受封太子妃也说不定,他这般想着,态度更加恭敬起来。

姬玉听了这话还要推辞,郑贵又换上一幅忧心忡忡的面容道:“殿下时隔数月才回长安,已经忙得好些日子不曾睡过安稳觉,如今回了长安城只怕会更忙,届时还请小淑女多加照料。”

此话一出,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照料裴彻的任务,面上笑容微僵,也知道此事裴彻恐怕分不出心神来理会她住在哪儿这等小事,只好答应下来。楚王府那么大,先住着,待姬家平反后便立马搬出去,暂时只得如此打算。

不多时,东宫到了。裴彻不愿住在宫中,又因东宫被前太子一把大火烧掉,建元帝便特意把潜邸楚王府赐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裴彻早在入城时就没了身影,应当是要立马进宫去面圣。他这一路不仅巡视边防,还捉拿了前朝余孽,要立马回禀建元帝。

楚王府是一座五进大宅,早已修葺一新,假山曲池连廊一应俱全,姬玉主仆几人由宫女一路引着,穿花拂柳,行了快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到了内院。

小枣一路都尽力克制着目光,心中默念道,她可千万不能出乖露丑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省得给姑娘丢脸。只是瞧见东宫的布置,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楼阁,比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宅子都来得豪奢大气,她简直快要挪不开目光了。

然而宫女将她们领到主殿后便停住了脚步,姬玉不解:“这当是殿下的住所……”她可没自大到以为裴彻要将主殿让给她住,只当是宫女带错了路。

谁料宫女却低头道:“殿下吩咐过,姑娘就住在此处偏殿中,其余的奴婢不知。”说罢就退下了。

秋荷闻言,面露些许不忿,“殿下是存心拿姑娘当下人使唤呢?”哪有让姑娘家住在偏殿的道理,若是传扬出去,她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姬玉却是想起她尚未兑现的“伺候”的承诺,这一路上有一半的时间她都病着,裴彻再不喜她,也不缺一个病秧子使唤,算是暂且放过了她。如今回到他的地盘上,看样子他是要把债一笔一笔讨回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她事事都要仰仗裴彻,伺候裴彻一人,比起这些年来姬家族人吃过的苦根本不算什么。她坦然自若道:“把行李放下吧,会有人告诉我们怎么做的。”

她的行李不多,唯独一马车的竹简需要小心呵护。她吩咐侍女们将竹简都安置在偏殿书房中后,梳洗一番,略略歇息半个时辰,再睁眼时已是月上枝头。

虽是东宫主殿,布置得却极为简单。正中一张宽大的几案,上面堆满白日送来的无数文书竹简,等待主人的批阅。四周帐幔挂在铜钩上,月光自一扇格栏木窗筛进来,在漆过的木地板上投出一道道阴影。姬玉一一点燃墙角的数盏枝形宫灯,殿内立马变得明亮起来。

她站在窗前,思索今夜裴彻恐怕会留宿宫中,正想着该何时回去安寝时,忽见殿外廊下悬着的灯一一亮起,暗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众多宫人连忙奔走转告道:“殿下归了!”

今夜,裴彻第一次以东宫主人的身份,重回这座他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府邸。

姬玉心中竟也升起些紧张来,她双手在胸口略压了压,深呼吸一口,快步到主殿门前迎候。

刚到门边,忽然门帘被人掀起,一阵裹挟着初春寒气的晚风就冲了进来,寒气中似乎混杂着一股浓浓的酒气。今晚宫中设宴,看来裴彻是饮了不少酒,难怪这么晚才回来。

她刚要抬起头,思索是不是该像其他宫人那般道一句“迎殿下归”,便听到上首裴彻不耐烦道:“熄灯!”

他皱眉站在原地,习惯了黑暗的双眸因忽然进入明亮中略有不适,两道剑眉皱起,人也闭着眼睛,语气实在说不上平和。

姬玉瞬间就把方才那点胡思乱想抛开,连忙跑去吹灭了墙角的灯盏,唯独留了几案上的一盏宫灯。

再回首时,裴彻已经往内室而去,他似乎自恃对主殿的熟悉,竟然不睁眼就直愣愣往前走。眼看他就要踢到摆在道旁的一张书架,姬玉一声“殿下当心”还未叫出口,他就已经闷头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书架上的竹简帛书哗啦啦掉在地上,在这静悄悄的深夜主殿里简直闻之惊心。裴彻捂着额头轻嘶一声,似乎还没弄明白此地怎么多了一张书架,竟敢挡住他的去路。

姬玉没能忍住轻笑一声,他这会倒清醒起来,一下子就扭过头来盯着她,面上露出些恼羞成怒的神色来。

“这是郑少监下午着人送来的,若是殿下不习惯,我让少监撤掉……”

“挪来挪去的,麻烦。”

她吓得赶紧收敛笑容,垂着脑袋蹲下收拾一地狼藉。

也不知裴彻有没有记恨,他颇为不悦地冷哼一声,只是脚差点在踩到散落一地的竹简时,生生向旁边挪了半步,以稍显别扭的姿势步入内室。

半晌时间后,内间又传来他极为不耐的声音:“别收拾了,更衣!“

姬玉本想在外间磨磨蹭蹭,听他如此吩咐,只好抛下这一地散乱往内间而去。裴彻背对人站在床榻前,听到脚步声靠近,张开双臂,闭目等着姬玉替他更衣。

这事就连那夜在广阳驿站都未曾做过,她心中惴惴,绕至他身前,小心翼翼开始解腰带。

他今日进宫面圣,需要穿得正式合规制些,比起这一路的低调着装要复杂得多。姬玉从未做过此事,寻常衣衫还好,面对着挂满玉佩、香囊、带钩的腰带简直无从下手,试着解了两下,那麒麟首带钩反而缠得更紧,她急得连小巧鼻尖都冒出几滴热汗来。

裴彻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胸膛略微起伏呼出一口气。鼻息中还夹杂着宴会上的酒气,她简直快要分不清是自己不胜酒力还是慌张所致,竟然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终于,“叮”的清脆金玉之声响起,腰带落在了地上。裴彻半点也没在意滑落坠地的腰带,依旧闭着眼睛,三下五除二就自行解开外披的大氅与长袍丢到地上。

小黄门按着时间抬了木桶进来,直到他们一道又一道地往木桶中注入热水,姬玉才反应过来裴彻这是要沐浴!

他在人前颇为注意仪容,永远是一幅干净整洁的模样,今日喝了酒更是少不了沐浴更衣。

哗啦啦的水声刺激着姬玉的心绪,她还在原地左右为难时,忽听身后传来哗啦入水声,裴彻已经解开衣衫入了浴桶中。她的脚步生生定在内间,隔着一道房门听着盥室内偶尔传来的水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裴彻醉酒在浴桶中睡过去时,忽听内间传来一声:“进来!”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叫姬玉不禁头皮发麻,两肩连同背后的寒毛也似竖了起来。她跟蜗牛似的一点点挪步,停在盥室门前垂首道:“殿下有何吩咐?”

“衣服。”

她深深地松了口气,原来他只是让自己给他取衣服,都怪她方才忘了提前准备好寝衣。一个傍晚的时间足够姬玉熟悉寝殿内的布置,她快步走到衣柜前,从箱箧中取出一整套浆洗过的簇新里衣,捧着低头送进去。

盥室中水汽弥漫,她余光隐隐瞧见浴桶中坐了一人,裴彻两臂搭在浴桶边缘上,微微抬首,闭眼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两臂肌肉饱满结实,水珠顺着两臂流畅的线条滚落下来……

“看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七夕,更新点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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