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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1 / 1)

第16章

马车辚辚辘辘地行进在朱雀大道,穿过熙来攘往的人海。

长街嚣闹,铜锣声、叫卖声不止,语笑喧阗、人声鼎沸,与他们只隔了一层车壁。

但车内悄然滋生的旖旎暧.昧,溢满了逼仄密闭的车厢,使得外面的声响恍若隔世,遥远得似从深海飘来。

仅有此起彼伏的呼吸交缠,压抑的沉闷之中,透着暗涌的情愫。

幽微的天光透过竹帘,映照出车里浮动的纤尘。

像极了此时,玉蓁断梗浮萍似的思绪,抓不着、靠不住,飘忽又迷离。

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前额抵着他的胸膛。

贪恋他衣襟的微凉,又困于多年礼教的束缚,不敢沉溺。

她攥住他肩膀的布料,动作艰难地挣扎着,意图借力起身。

然而她实在低估了瑞王那道迷香的后劲,她现在浑身酥软,体内不停攀升的温度,只让她想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

——潜意识的抗拒,也不过是螳臂挡车。

她细微的动作落在萧渡眼里,反倒像是不自知的撩拨,一点点地催动他的理智溃决。

萧渡虚虚扶着她的纤腰,面前真切的软玉温香,和脑海中梦幻泡影似的缠.绵悱恻,不停拉扯着他的神思。

他喉结微动,终是在意识尚存之际,伸手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后面的小榻上。

倏然腾空的失重感,让玉蓁下意识地伸出玉臂,藤蔓似的缠上他的脖颈。

被放倒小榻时,她没来得及松手,竟是勾着他一齐倒下。

萧渡未曾料到她的此番动作,纵使他及时察觉,手掌撑住榻沿,却也没能止住下跌的趋势,唇畔不慎擦过两片润泽的温软。

萧渡神情微怔,紧接着便拨开她的手臂,直起身来。

拉开距离之后,一直萦绕在他鼻息间的那股清香终是淡去。

他的神思也随之清明了几分。

然而榻上的小姑娘却还是攥住他的袖角不放,意识模糊地呢喃着难受。

萧渡径直抽出袖子,将一旁掉落的大氅扔甩至她身上,随即沉声向车外吩咐道:“去公主府,要快。”

……

马车紧赶慢赶,半刻钟以后,终是停在了宁安长公主府的门前。

尉凌顾及萧渡如今的眼疾,本想上车扶他。

怎知萧渡率先挑起车帘,兀自下了车。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尉凌不由得整个人怔住,指着他嗫嚅道:“殿下,您这唇角……”

萧渡常年于慈恩寺静修,再加上这些年的沉疴宿疾,清隽的面容偏向冷白,于是便显得他唇畔的那抹嫣红口脂格外醒目。

闻言,萧渡也终是想起方才,她双臂勾住他,带着他一起跌倒的那幕。

他瞬时回过神来,拿出绢帕轻拭唇角。

他倒是举止自若,没有半点异样。

但尉凌望着他平静的面容,心里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一眼竹帘紧阖的马车,是如何都想不到,他们家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竟会被一个女逃犯染指。

尉凌沉浸在惊诧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而萧渡也显然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

紧接着,他便在尉凌诧异的目光中,行若无事地沉声吩咐道:“去叫府中的老嬷嬷过来接她。”

……

好在玉蓁吸入的药量并不算多。

嬷嬷将她背回房中后,又请了女医过来看诊。

之后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她身上的热度才逐渐消退,恢复如常,意识不清地昏睡了过去。

宁安得知此事,连忙赶了过来,问询详情。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情也不和我们提前商量,自己一个人去冒险……还好,最后没出什么大事。”得知她孤军作战去刺杀瑞王,宁安虽觉意外,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若非是走到了绝境,她又怎会出此下策,想出这个玉石俱焚的法子?

宁安撩起珠帘走进里屋,坐到床前仔细端详玉蓁冷汗涔涔的小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本以为,玉蓁和陈映若应当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她温柔乖顺的表面背后,竟是有着和陈映若相似的反骨。

垂目凝视着玉蓁出水芙蓉似的面庞,宁安好像又透过她,看到了当年的陈映若。

那时,瑞王已经属意于陈映若,不日便要上门求娶。

为了试探她的口风,宁安便以一场诗会相邀,探问她的意思。

彼时的陈映若名动京华,俨然是万千儿郎魂牵梦萦的意中人。

她似灼灼牡丹,瑰丽娇娆,一颦一笑皆是风韵,但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天真的绝情:“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不是瑞王。”

宁安本就和瑞王无甚兄妹情谊,得到陈映若确切的答案以后,便一字不差地转告了过去。

怎知瑞王并无放手成全的想法,他转头便去向先帝求了赐婚的旨意。

陈映若便是不愿,也不可能公然抗旨,回拒了这桩婚事。

宁安虽知瑞王此事做的有失偏颇,但也无权置喙,数落兄长的不是。

陈映若接到圣旨之后,心有不甘,在府中大闹了一场。

定北将军夫妇担心她一时冲动,酿成大错,索性便将她禁足,不允她随意出府。

然而她还是险些出逃,和她那个情郎私奔逃到了城门口。

——临到出城,又被瑞王亲自带兵抓了回来。

婚前和外男私相授受,甚至还为其逃婚。

实在是一桩有辱门楣的丑闻。

不止是京中百姓众口纷纭,指摘她的不是,宫里的帝后亦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最后,还是定北将军夫妇主动送她进宫请罪,又逼着她留在宫里学规矩,方才求得了圣上宽宥,没有怪罪下来。

直到婚前一月,陈映若将规矩学得差不多了,才终是出宫待嫁。

当初宁安还以为,陈映若会就此认命。

可谁曾想,她出宫以后,竟是忽然害了场大病,药石罔效。

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红颜早逝。

如今的宁安也终于知晓,那时的陈映若只是假死脱身,和她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但宁安还是惊诧于她执拗的决心。

没想到时隔多年,宁安又在玉蓁的身上看到了她的那份倔强。

她们母女皆是不肯妥协之人,但凡是心中不愿之事,宁可玉碎,也绝不勉强。

宁安钦佩她们的勇气,却不知她们这样的执着究竟是好是坏。

她伸手捋顺玉蓁额前汗湿的碎发,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心疼她这些时日在瑞王府受尽了磋磨,宁安看过她的现况后,便不再打搅,复又起身走向屋外。

她本想去找萧渡追问事情的始末,怎知出门却不见他的踪影,询问侍女方知,他竟是在下车以后,便径直去了盥室沐浴。

宁安看眼天色,不解地嘀咕道:“这个时辰……沐浴作甚?”

一旁的尉凌不自在地摸了摸额角,自是不敢将方才在车上的事情相告。

于是他只能继续保持缄默,佯作未闻。

还好宁安暂时不急,她知道萧渡略微有点洁癖,便耐心地在堂屋静候着。

半柱香的功夫以后,萧渡终是沐浴完,出现在堂屋。

因着他偶尔会登门造访的缘故,宁安曾吩咐侍女在府里备了些他的换洗衣裳,因此到堂屋时,萧渡已经换了身玄黑的襕袍。

厚重的深色,衬得他的气质越发冷冽。

他隔着一方矮几在宁安的身旁坐下。

宁安目光看向他,也不兜圈子,径直问道:“那日送她去京兆府,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为何她会孤军深入去刺杀瑞王?”

萧渡的眼疾尚未恢复,他的双目仍是蒙着一条雪白绫带,难以视物。

他轻轻拨动手中念珠,想起那日在揽月楼和她的擦肩而过,道:“因为我们还不够让她信任。”

又或者,是不愿意再牵连他们。

所以她宁可玉石俱焚,也没再向他们求助。

思及此,他耳畔似乎又回响起她央求时细弱的嗓音,鼻端萦绕着的,仍旧是她靠近他时,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

如何都挥之不去。

萧渡眉宇微蹙,伸手端起几案上面的茶瓯,浅酌半口。

闻言,宁安自然也想到了之前她尚在公主府时,唯一向她开口的那次。

“先前她曾说过,她有位如同至亲的嬷嬷在瑞王的手上,莫不是……瑞王以那位嬷嬷的性命要挟她,迫使她只能出此下策?”宁安迟疑地问道。

她这话与其说是在询问萧渡,倒不如说是自问。

因为当时她更在意的是玉蓁往后的余生,盼着她能去京兆府洗清冤屈,认回陈家。

是以她并未将这位嬷嬷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一则是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二则是瑞王那边壁垒森严,她也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奴仆,公然和瑞王结下恩怨。

她只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暗卫潜入瑞王府打探,准备徐徐图之。

只是没曾想,那位嬷嬷在她心里的分量如此之重,值得她铤而走险、奋不顾身。

似是察觉出宁安此时的歉疚,萧渡不急不缓地说道:“她已经救出那位嬷嬷了。”

这些时日,他也并非是对瑞王府的事情不管不顾。

瑞王府里有京兆府的眼线,她这阵子在瑞王府的动向,他都一清二楚。

包括今日,她看似是一夫之勇刺杀瑞王,实则声东击西,在宴会上制造混乱,以达到闻煜救出安嬷嬷的目的。

是以,今日的瑞王府不止是发生了行刺之事,还有偏院的一场大火。

只是相较于瑞王遇刺的事情,一个奴仆的“命丧火海”不值一提。

瑞王身边的副将闻煜,便是趁着她在前院行刺瑞王,宴席一片杂乱时,放火烧了偏院,救出安嬷嬷。

宁安不知内情,闻言不禁细眉微蹙,心生疑窦,“玉蓁又如何能在刺杀瑞王时,再去救人的?”

萧渡漫不经心地轻晃手中杯盏,道:“因为瑞王府有更值得她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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