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撷芳殿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康熙在朝廷上宣布正式开始八旗大选。户部早就已经准备妥当，虽然因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难免事情过多，但总体上还算井然有序。
而让太皇太后感到惊讶的是，其其格竟主动跑到慈宁宫要求参与选秀筹备一事。
“你不是一向对这些宫务不感兴趣？怎得突然来了兴致？”太皇太后并不认为其其格贵为太后会因为一个宫女转变性情，只当对方是觉得选秀有趣，想掺和一脚。
而其其格给出的回答也不出太皇太后所料。
“这宫里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我看都看腻了。正好趁着这次八旗选秀，瞧瞧哪些大臣家的格格好看。”其其格两眼放光，嘿嘿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登徒子把这位尊贵的太后娘娘夺舍了。
“你要是现在想看画像的话，怕是会看的眼晕。”太皇太后故意道。
其其格茫然抬头，面露疑惑，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苏麻喇姑身上。
因着最近一段日子深得其其格和萨仁两个小辈的奉承，太皇太后心情愉悦，亲自为对方解惑。
“这八旗选秀是要记下所有适龄的旗人女子，少说有几千人，你要是因为好奇想把所有秀女的画像都看一遍，等到正式阅选结束也不一定看得完。”
其其格闻言，顿时失了兴趣，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开口道：“那您还是在正式阅选的时候再叫我来吧。”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站在一旁的苏麻喇姑犹豫再三，终究选择没有告诉对方阅选秀女总人数并没有少到哪里去的事实。
其其格当年奉诏入宫成为皇后，与先帝顺治两看两相厌，先帝更是将宫务尽数交给皇贵妃，其其格也懒得管事，从未与人争过权柄，对于选秀一事知之甚少。因而太皇太后并没有怀疑其其格单纯为了“凑趣”而提出参与选秀的动机。
至于苏麻喇姑，虽然对于其其格与萨仁的突然示好心存疑虑，但碍于太皇太后被哄的十分高兴，终究未在主子面前提出质疑。
其其格眯着眼睛看向苏麻喇姑，在对方有所察觉看过来之前懒散地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
“皇额涅，仁宪困了，先去萨仁那里休息一会儿，等晚上再来陪您一起用膳。”其其格困的睁不开眼睛，仍旧坚持做全礼数告退。
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开口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便尽去吩咐小厨房，在哀家的慈宁宫不必拘谨。”
其其格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出门右拐直接钻进萨仁所居的东偏殿，在侍女为自己更衣之后挥退一应人等，吩咐乌尤守在殿外，不得让任何人打扫自己午睡，自己一头扎进内室。
萨仁正歪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看见其其格穿着里衣走进来，眼睛一亮。
其其格伸手指了指床榻，萨仁心领神会，跟着一起爬了进去，亲自动手扯下帘账。
“如何，太皇太后同意让你参与选秀了吗？”即便是躲在最私密的床铺里，萨仁也还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与其其格商议。
“同意倒是同意了，只不过不肯让我从户部那里拿到名册。”其其格轻嗤了一声，眼中未有丝毫困意。
“那便只能在阅选当日了解入选秀女性情了，时间怕是来不及。”萨仁皱眉。
“何止是来不及？正式阅选那日与现在的秀女人数相比大差不差，太皇太后只当我是个解闷的，随口哄我两句罢了。”其其格也不生气，冷静的跟萨仁分析太皇太后的举动。
“那你还去吗？”
“去！当然去。只不过我不能待太久，最好是在一个秀女都没有留牌子之前就找借口离开，事后再去缠着太皇太后要中选秀女的名册。”
“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你说苏麻喇姑没有和太皇太后提醒过，但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谁知道呢，就算她察觉到了，但也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在顺水推舟，大概是觉得新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我作为嫡母与皇帝不熟，想找几个秀女拉拢一下吧。”
“想通过拉拢第一批选秀进来的嫔妃缓和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她倒也还算有点长进。”太皇太后瞧着皱眉思索的苏麻喇姑，淡淡开口。
“……原来如此。”苏麻喇姑叹了口气：“奴才还想着是否要跟主子提醒一二，没想到主子早有察觉。”
“哼，她们两个目的太过明显，连你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我作为被奉承的那个又岂会察觉不到不对？”
“手段还是太稚嫩了些……不过难得她知道要来讨好哀家。这宫里的女人不是为了宠，便是为了权，她如今也算醒悟过来了。”
“主子似乎很是高兴？”苏麻喇姑对太皇太后最是了解，知道对方是个专权不二的性子，因而很是诧异。
太皇太后默然，若无其事的抛出一句话。
“我老了，苏麻。”
“等我走了之后，总要有人保持住蒙古的荣耀。仁宪虽不甚聪明，但日子还久，我总能教出来的。”
苏麻喇姑听到太皇太后言及生死，心疼道：“其实淑太妃也不错，主子您都培养她这么多年了，也不用非得从头教太后一遍。”
太皇太后摇头：“终究还是身份不合适，一个太妃远远比不过正宫太后。”
苏麻喇姑内心叹息，但对主子直接放弃淑太妃的决定并无任何异议。亦不知在这慈宁宫正殿，会有人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尽数告知给“身份不合适”的淑太妃。而后者始终面带微笑听闻宫人密报，挥手让亲信带人下去领赏，面前是与太皇太后几日前对弈，无法决出胜负的残局。
那木其轻笑一声，伸手搅乱黑白棋子，喃喃自语道：“黑子与白子互相僵持不相上下，却忘了旁观者随时可以出手毁掉棋局。我便等着你眼高于顶，被姐姐反将一军。”
……
整个后宫都为了准备大选忙得应接不暇，颇有些沸反盈天之势。太皇太后雷霆手腕接连发作了几个争得不可开交的内务府管事，明面上的躁动不安才隐隐平息下来。
而除去太妃们居住的宁寿宫依旧静谧之外，本来一片忙碌的撷芳殿却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重阳宫宴之后，两名人事宫女给皇帝侍寝的一应事宜日日都准备着，只等着太皇太后与皇帝提起此事。
马佳宝璐显然有些焦虑，但并没有没眼色的在月晚面前提起此事。月晚心知对方害怕，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对方神思不属时多加照顾，一来二去马佳宝璐更是黏月晚黏的厉害。
这日，夕阳西沉，瓜尔佳嬷嬷本以为皇上和往常一样不会招二人侍寝，便早早结课，放月晚二人培养感情，哪知两人走出去没多远，便被瓜尔佳嬷嬷身边宫女匆匆叫住。
“二位姑娘请留步。”那宫女不敢在宫里大声喊叫，只得快走几步拦在二人面前。
月晚与马佳宝璐对视一眼，心下了然，默默等对方缓过来说话。
“张姑娘，乾清宫点名要您伴驾。”
……
现在宫内明面上能够侍寝的仅有两人，因此月晚心态十分平缓，心中默默想着前几日其其格派乌尤传来的话，若有所思。
而相比之下，瓜尔佳嬷嬷这位经历过无数次送人侍寝的熟手反而有些惴惴不安。
在瓜尔佳嬷嬷想要第四次把月晚投入浴桶之中搓洗之时，月晚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瓜尔佳嬷嬷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
“嬷嬷……”月晚可怜巴巴的开口：“您再搓下去，我就要掉一层皮了。”
瓜尔佳嬷嬷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宫女们把月晚身子擦净。
“嬷嬷怎得如此紧张？放心，皇上只是要我去伴驾，并不是想把我吃了。”
瓜尔佳嬷嬷“噗嗤”一声笑出来，心中焦虑去下大半：“净说怪话，皇上哪里会有吃人的怪癖。你胆子是真大，在皇上的地界还敢拿话编排。”
瓜尔佳嬷嬷对于流程烂熟于心，但对于现在这位皇帝的喜好并不清晰，既是担忧月晚犯了皇帝忌讳被厌弃，也是心慌会牵连撷芳殿一干人等。
月晚微微一笑，不做任何辩解，任由对方风风火火的安排自己涂脂抹粉、换穿新衣，直到送至寝殿。
“月晚。”
瓜尔佳嬷嬷走上前，为月晚推开寝殿偏门，在对方迈进屋内后，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叫了一声名字。
对着月晚一双清澈的双眼，瓜尔佳嬷嬷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最后还是咽下叹息。
“……去吧。别怕。”
……
月晚心中一直很平静。
与从前面对太皇太后时的小心翼翼不同，至少此时的康熙对她并不了解，自然不会有所恶感，月晚并不紧张。
最坏也不过是是像历史上那位两女尽殇后失去恩宠，史书上再无记载的张庶妃一般，在宫中了此残生。
自己甚至可以一步到位——直接无宠，余生靠着其其格和萨仁的庇佑活着。
或许还能过的比自己费尽心机争宠要好呢。月晚胡思乱想着，不由得轻笑出声，余光瞥见殿门口飘进来的一抹明黄，笑意停滞一瞬。只几息间又恢复了浅笑的模样，对着阔步走来的少年康熙盈盈一拜。
“奴才见过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回家吃了烧烤，好饱好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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