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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读书(1 / 1)

酒、酒杯、自己的手腕和大红的衣袖。

言子邑猛然睁开眼睛。

四周一望,六根柱子,顶上四面都是镂雕,和自己平时的床不太一样,床围子都是吉祥的纹样。

她用掌根揉了揉眼睛,觉得喉咙上有个什么东西卡在那里,重重的,掌根移下来,发现自己脖子上架着的是一只手臂。

她咽了下口水。

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和腰带,都非常完整。

想到昨日晚间给自己倒酒的那只手。

觉得不太对,这手臂虽然重,但是她一手能圈起来。

转头一看,是青莲的一张小脸。

她松了一口气。

青莲半趴在那里,身体一半在床围子外头,一半在床面里头,她才想起,她昨天“逼酒”来着。昨天到最后,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自己像一个锥子,只想把头锥到看似柔软的地方,青莲扶着她从这款罗汉床摔到那款方榻上,最后来到床榻前,倒头一沉,就没有知觉了,昨日的事情显得有些乱糟糟的……迎着记忆而来的又是自己仰头喝下的那杯酒,酒杯、自己的手腕和大红的衣袖,还有自己仰着头眼里余光感到的——

靳则聿微微的错愕。

现在回过神来,他酒杯轻叩在桌面上的那一下。

应该就是一种敬酒的礼仪,她可能只要双手端着酒杯回敬一下就行。

揪起铺床的丝绵,捏出两团花来,她额头上窘出一层汗。

怎么也躺不住了,双臂猛得一撑,一个人就直起来,青莲的手一动,她迷迷糊糊地抬头。

“小姐,小姐您醒了,您怎么头上都是汗。”

青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先去外头一个小木桌上提起一把茶壶,给她倒上一杯水,再从盆里给她递了条巾子擦汗,接着去寻妆匣子,言子邑接着她递过来的巾子,慢慢下床,从屋里头走出去,内室是暗的,外间依旧燃了烛灯,院子里有鸟鸣声,应该不算太晚,外头有一些仆从扫洒的声,她推开门,院里的熟识的不熟识的都弓缩了身子垂头,门外一目了然,王府虽说是新鲜景色,但也差不太多许多,一个丫头背对着她坐在石阶上,一步之遥的,回身见了她,忙给她行礼:“王妃,奴婢常乐,见过王妃。”

“我昨夜见过你。”

常乐笑着点头: “那院里刚刚来人说了拜见的时辰,奴婢瞧着尚未太紧,想着王妃昨一日辛苦,故而侯在此处,也未让人叨扰王妃。”

这婢女一番话说得非常利落,信息明确,且是半屈着膝盖说完的,顿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王妃”的意思,青莲抱着一个妆匣快步上来,常乐接了过来,全程没有多余的话,一道帮着梳妆,这丫头业务素质过硬,活泼气息和谨慎在她身上微妙地结合,给她弄了一个端庄大气的发髻,显得人精神了许多。突然靳则聿的面影浮起,虽然和他不熟,就此时的感觉来说,要不是机缘巧合,估计她这个表现,要竞聘他的“奴婢”岗位,第一轮就得刷下来,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怎么地,手指点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青莲问道:“小姐,你笑什么呀。”

言子邑摇摇头,正巧这时外头院里来人传话。这头也准备得差不多,带着青莲和常乐两个人,从这头屋后的院子出去,再出了角门,经过一条沿墙的走廊,到了那头一个正厅的阶上。

木龛、鼎炉、燃着的檀香……

屋内的光照明显不足,最里头端坐着她的婆母,眉头隐着一粒痣,两侧老的少的都把手叠在肚前,面色凝重,也都是一晚上没睡样子,她有一种将要踏入宅斗的危机感,接下来或许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对她冷嘲热讽、诸般挑剔,心中有些跳荡。

——但是人的感觉往往是错的——

言子邑拜见完婆母,接着婆母又问了一下洛城的风土人情,父亲在家中如何消闲之类,以及平日里读些什么书,言子邑挑了两个能答的,认真回答了一二。

——然后,就站在中间被众人包围了——

没想到这个拜见婆母变成了一个□□大会,□□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她弟媳妇。

但听来听去昨天晚上闹事的是靳三爷,最终都责怪到三爷媳妇头上。

老的少的全是琐琐碎碎,东一句西一句的——

——“你说我这个大嫂,也就是你婆母,人善。不然怎么受到了媳妇这个样子!”

言子邑忙点点头:“是的,婆母一看就是善人。”

她婆母一边上座,一边抑制着泪水,一双眼睛翻着看着房梁。

——“她这个人,我同你说,你瞧今日,哪个不是被她折腾了一晚上,就说王妃你吧,常乐说你寅时末就起身在等了。”

言子邑:“大家都辛苦。”

——“她日上三竿来了一句,身子不爽不过来了,我们这些长辈这把年纪,不都在这儿等么!”

言子邑:“您坐,您坐,不要急,慢慢讲。”

——“不是我多嘴,外头都把她传成什么样了,不说靳三爷,就是王爷的名声,都要被她牵累了。”

“您说,您虑得是,这个名声的问题是应该重视。”

言子邑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派出所基础工作,被“群众”包围着调解问题,这才是她的土壤,简直是龙入海,虎归山,如鱼得水,瞬间觉得她太不自知了,她这种能力就应该参与在一线宅斗上。

从各处拼凑而来的信息,她了解到靳则聿生母早逝,现如今这个婆母同他的生母有一定的亲戚关系,他这个传说中三弟叫靳则洲,是这个婆母唯一的亲儿子,简单来说就是关系比较复杂。她婆母留了饭,又有话想同她单独说,便提出要送她到两院相隔的角门。

听说昨天晚上靳三爷激情自残,她婆母情绪没发稳定,刚想启口,眼皮子就直翻,她做群众工作的时候,常碰到这个岁数的阿姨淌眼抹泪,暂时不能言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一包纸巾。言子邑见婆母手里的一块帕子擦了又擦,于是抽出自己怀里的一条帕子递给她,老人家说了声谢,一路相携着不说话,她走到沿墙的廊下,终于哽咽道,“昨天晚上,洲儿手里握了一个碎瓷瓶,一手的血。”她一边说,一边比着,“洲儿媳妇居然还在那里笑,我都不知道她是何等的心肝肠肺,夫君如此,居然能笑得出来!”说着情绪澎湃起来,又哭了起来,“后头你夫君……则聿来了,让人把他手里的东西夺了,又让院里看笑话的都归置,总算没酿出什么事儿来。他昨日大婚,我这头压不住,搅了你们,今日我如何再以婆母的身份上坐?”

说完试了泪,“你话有些少啊?”

言子邑手指挠了挠脸颊,解释道:“我们言家几辈都是武将,儿媳怕搭错话,反倒被人笑话。”

“洲儿媳妇仗着念过些书,嘴里有几句言语,谁都不放在眼里,我原本……指望着你过来,你是她长嫂,也好时时训诫。”

一听到‘训诫’,言子邑忙摇摇头,这弟媳妇听着是个“辩手”级别的狠角色:“婆母,训诫这个真是有些难为我了,我们言家在洛城,用儿媳爹的话来说,这个打过来,那个打过去,无暇读书,您适才问我平日里读些什么书,我没法答您,因着家里除了父亲喜些诗文,只有二哥读了些书。”

婆母一阵思索,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着上了年纪人的那种粗糙和暖厚,言子邑比她高了好些,婆母抬头认真道:

“那就多读些书吧。”

言子邑一愣。

她有时候分不清这句是阴阳怪气还是真诚,但是眼前的婆母是真诚的。

她老人家的双眼里此时露出一种复杂的期盼。

简直比她爹妈希望她努力考上大学还要殷切。

正不知如何答应,前头对上一双目光,婆母的步子住下了,言子邑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秦管事等在角门边上,言子邑总算看清了他,宽肩、窄腰、沿着面颊是两道长窄胡须。

婆母说了一句不耽搁她理事,便回身告辞,可见这院与院之间隔着的可不是一扇角门这么简单。

管事见到她虽行礼,但面上是一派疏离。

“劳驾王妃。”

这确实是有事在寻她。

“您说。”

“不敢,王爷不喜跟前人多,言府上带来的人和原本院内的人如何调派,还请王妃示下。”

言子邑“哦”了一声,这倒也不像是找别扭。

说完看向青莲,“我们带了多少人来?”

青莲皱着眉头仰天,掰着指头,“十一人。”

言子邑低头,“不对,混……二哥说了,他写的贴文,带的人和东西都是要双数的,连你一道。”

“哦,对了,连我十二人。”

管事从怀里抽出一折小本,“言府里头一早送来的文贴,上书十二人年齿来历,老奴不知可有变数,故不敢造次。”

“哦,”言子邑点了一下头:“我院里的人都是青莲管着的,听常乐的意思这个院之前是她调派的,管事同她们二人商量一下,只要合情合理就好。”

“是。”

看着秦管事折身,言子邑突然想到什么,

——“秦管事,劳驾!”

“书房在哪儿?”

秦管事一愣,领着她穿廊下阶,到了一处院外。

书房是一座带院的阁楼,院外,阁楼底下,间隔五米都有士兵把手,手里拄着一杆长枪,而且目不斜视,

言子邑皱着眉头,秦管事像是给这个画面下注脚:“回王妃的话,王爷平日里消闲静摄,也都在此,除王爷外,其余人等皆不能入。”

这是该地图未解锁的表示,言子邑笑道:“想必适才您也听见了,婆母要我‘多读些书’,故而我要遵婆母的意思,寻几本书看看,管事要不您帮我找找?”

秦管事生冷的脸上显出一丝歉意,带着些为难道:

“这,王爷此时正在大都督府,他平日里待客的书房也有书,因为有客……”

说到这里他没说下去。

言子邑望望天,看着半带玩笑道:“因为客也能去,没什么机要文书,所以本王妃也能进去看看是不是?”

“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听您的,劳烦秦管事带路。”

兴许是适才太过“防备”,秦管事自觉有些逾越,引她到待客的书房,道了“王妃自便”就领了两个丫头去定如何分派。

这个书房特别的高大,靠西面是一张长桌,上面两个铜的应该是镇纸之类的,上头蹲了一只铜老虎,雕工非常精湛,边上是一个小铜壶,其余就是个笔筒之类的,靠西面是一个搁物架,最上层摆的是卷轴,底下都是折本,排得很整齐,右边是一扇长窗,壁间挂了一张古琴,言子邑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是装饰还是什么,想象了一下靳则聿弹琴,觉得还是不要想象,又想了想他大哥吹埙的样子,觉得可能还行,兴许这地儿的男人都有音乐细胞。边上隔断是一张插屏,就在离长桌一臂之遥的地方,从插屏后头绕过去,才发现长窗是连着的,迎光三排书架,后头是一个极小的窄院,种的是竹子,和光一起透进来,正好耀到底下摆着的一张竹椅上,这张竹椅透着一种清雅的竹香,勾着外头的竹影,一晃一晃,一下子看得人都静了下来。

言子邑仰头看着书架,除了字画卷轴,还有最上头《周易》和《诗》这些,其余都没见过,不认识,抽了一本《孟子》,才发现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没有标点符号,第二个是这个阅读顺序是从上到下而不是从右往左的,才翻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头顶百会穴就开始发胀,思路也开始混乱,然后给自己找补,此时此刻应该针对性学习,而不应该盲目学习,现如今应该提高古文语言对话的水平,同时提高对于《女则》、《女诫》的学习运用,就这么摸着便摸到竹椅的扶手,这张竹椅的扶手比别的要高大阔敞,她滋溜一下就躺了进去,凉凉的,拇指掐着书页,举在脸上。

迎着高窗打进来的一束夕阳落在眼上,眼睛有些酸涩,她把书举高些。

一页……

两页……

——“王爷,这次的事情应该趁热打铁,既然邢昭借着这次机会提出增三千虎贲将士,又是当着陛下的面提出来,卑职觉得不如同陛下说,虎贲营将士一时半会培养不起来,不如增设递补营,同陛下提出增设八千。”——

——“哎!哎!哎!胡说什么呢,增了三千陛下都犹豫了好久,一下子增八千,陛下还不把我们都吃咯。”——

——“王爷,我的意思是,这个八千可以这样增设,补营三千,侯补营五千人,第一、这五千人不设在京内,可以驻扎在京外,就说作为递补之用,第二、只要侯补营能够设起来,递补再增递补,这批人就能流动起来,且完完全全就是我们手上的人,即便五万禁军他胡卿言手里有两万,我们悄默声的就又增了五千,而且这五千还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追叠而来的交谈声像两匹快马,把她的意识迅速地拉动起来,灌入耳的两个声音,一个语速极快、听起来敏捷、干练、思维清晰,另一个声音极为熟悉,言子邑朦胧间睁开眼睛,一本书合在脸上,鼻尖掐在书缝中间透气。仰头从长窗里头看到暖光映照在透进来的竹叶子上,外头是浸着润的靛蓝。

——“唉,唉,唉,你说什么呢?还没到这一步!”——

——“秦司卫,要是校事处最近没什么要紧事,麻烦您得空多读些书,尤其是读史,对了,《春秋》也行。可以学学邢昭,他出门在外行军打仗皆是手不释卷。”——

……又是一个需要读书的……

——“我是说王爷刚刚大婚,你就在这里步步紧逼……”——

——“不是我们步步紧逼,昨日大婚你没发现么?胡卿言现在是追着王爷不放。”——

咚!她猛地听见指节敲击桌子的声音:“再耽搁下去一切都晚了!”

桌子敲得她从竹椅上一震!

“什么人?!”

哎呦!

言子邑赶忙翻起身来,从屏风后头走出去,外头天刚擦黑,这里头亮了几盏烛炬,堪堪将大家照了个明白。

靳则聿手持一本折子立在那张长桌边上,说话的两个人,像瞬间定格了一样,秦霈忠抬起的一只手指着另一个人,那个人的手握成拳,还维持着敲桌角的姿态。她遇到了一双眼睛,嵌在凹陷的眼眶里,整个人瘦骨如柴,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宽大,那双眼睛盯着她,秃鹰一般敏锐,尖锐的眼神的落在她身上,就如同她是一个活靶子,被人用狠劲瞄准了。

秦管事从外头快步而来,面带焦慌,看了看言子邑,又对着靳则聿行礼:“王爷!”

靳则聿抬手示意,秦管事未再说下去。

秦霈忠对着她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又看了两眼身边的人,攘了一攘,皱着眉头道:“快!”

那人甩了袖子,先看了一眼靳则聿,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以掌击额,掌心覆在额头上,左右一顾,又垂着头点了两下,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后极不情愿地行礼:“卑职见过王妃。”

言子邑看着靳则聿。

开口道:“王……”

靳则聿把手上拿着一本折子缓缓放在桌上,站在桌边抬起一只手,虚空一按,朗声带笑道:“是本王的不是了,倒是忘了你陪本王翻了两页书便有些倦了,在这里谈起公事来。”说罢五指朝下笼了笼,对着案桌前两人道:“这是王妃言氏。”又朝她道:“秦司卫你是熟识的,这位是城门指挥营的李指挥,虽说他们是我的属下,却长我许多,这些年承教于他们,获益良多,子邑你来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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