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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祸端(1 / 1)

她垂下头,将脸埋在母亲柔软的胸前,轻轻抽搐。

霁司月意识涣散,魂魄似是在大殿上空飘荡,她看到太医前来,对着皇帝摇头,而后又来了些太监,把自己和母亲的尸体抬走了,魏澄瘫坐在地上,一双饱经沙场风霜的手不住颤抖,张丞相显然也没料到这出闹剧,候在偏殿等皇帝下令。

霁司月没想到,明明她前不久还在国子监听林修讲学,这会儿却已然变成一副亡魂。

她飘到魏澄身边,轻轻抱住祖父颓然的身体,企图给对方一丝安慰。

半晌,她听到父王走下殿来,一双玄黑色绣龙纹的皂靴停留在她面前。

霁桓俯身去扶魏澄。

魏澄一双眼睛通红,明明心中痛苦不已,却片刻不敢怠慢,没敢叫皇帝使多少力气,自己颤巍巍站起来。

霁司月看着祖父穿过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站起,看着父王对他施以安慰,看着父王让祖父和张洛先退下,又赶走了所有宫人,在宫椅上独自坐了半晌。

至于鲜卑之事,暂时不了了之。

******

霁司月在皇宫中飘着。

距离她死那天已经过了一个月。

她看到自己和母妃一同下葬,许是父王希望她下辈子的性子可以柔顺贤惠些,赐予她嘉柔公主的封号,葬在公主陵墓。

她看到父王狠狠斥责了御前侍卫办事无度,但那日情状实在混乱,竟是找不出是谁给了魏贵妃致命一击,最后当日当值的人全部革职充军。

她看到在江南巡查的大哥霁司宸闻讯回宫,闹到御前,和父王大吵了一架,父王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是疲惫的让大哥不要再提此事。“朕也无意要她性命,谁知这她性情如此倔强偏激,侍卫们下手也失了轻重,朕也都责罚过了,罢了罢了…。”

她趴在金丝楠木横梁上,听着父王这般说辞,泛起酸涩,难道我们母女二人的惨死就没有您一点过错吗,父王。

她看到二妹霁司星对大哥大叫着,称他不该为了魏氏和霁司月同父王争论,“是魏氏进宫后抢夺父王的宠爱,害的母后郁郁寡欢,患上心疾,霁司月和她娘一样,明知我心悦林修,还总与林修勾搭在一起,大哥,你清醒些,你我和司川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啊。”

霁司月惊诧,原来司星也喜欢林修吗。

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娇蛮任性的小妹,霁司月一向是爱护多于责备。经此一事,虽然鲜卑依旧多次再犯边疆,却无人敢再提和亲。

也算她暗中救了司星一次,不用走她的和亲之路。

霁司月继续飘着,她看到,朝堂上争论不休,边关事务越发紧张,大齐不战不和的态度助长了鲜卑气焰,丞相张洛认为打仗劳民伤财,应先合谈,兵部尚书胡石认为鲜卑不讲礼法,即使合谈也还会再犯,不如直接打过去。

“胡尚书说的轻巧,”张洛嗤笑,“魏澄称病在家,请问你兵部可还有可靠的将领,粮草可够?”

胡石不甘示弱,开口回击:“粮草不够不是还有军饷吗?买就是了。丞相不会管着军饷不给用吧!”

“哼,边关一旦开战,便不是简单的粮草这一项,兵马铁器,哪一样不是开销,战事伤民,怎么胡尚书就是不肯体恤我大齐的子民呢?”张洛话锋一转,开始给对方扣帽子。

胡石于军事调度上擅长,但却争论不过张洛。

眼看张洛又居于上风,突然,一直垂手站在前排的太子霁司宸开口:“父皇,儿臣倒有一人推荐,此人曾任禁军统领,现在任京城守备,一身武艺了得,可带兵出征。”

“曾任禁军统领?”霁桓沉吟:“可是叫江池云?”

“正是在下。”站在群臣之中的江池云一步向前出列,单膝下跪。

只见他虎体猿臂,风姿俊朗,一双眼眸如寒星溅血,气势斐然。

霁司宸继续补充道:“江池云担任京城守备不过月余,但他调度有方,治军严明,这些日子儿臣到京城巡视,都觉得有肃然一新之风。”

霁桓对江池云有印象,不单因为是自己亲自撤他禁军统领的职位,将他贬去做京城守备,更因为之前在江池云的治理下,禁军井然有序,他刚撤了江池云的职位,带刀侍卫做事就没了分寸,弄出魏贵妃和嘉柔公主两条性命。

在治理军队上,江池云倒是有些能力。思及此,霁桓肃然开口:“那便赐你定云将军的从四品武官,前去平定鲜卑纷乱。”

“臣,领旨”江池云抱拳谢恩,紧握的双手青筋暴起。

霁司月心中酸涩,若是父王一开始就坚定出战,又何须她枉死。

大齐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说到底,是她失去圣心,父王选择让她做条捷径。

被人践踏碾压的捷径。

霁司月不愿再看这些朝堂纷争,独自飘到殿外午门处。

说来也奇怪,她成了野鬼后曾经多次尝试,但活动范围就只在这皇宫中,南至午门,北至神武门,她便只能在皇城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间飘荡。

不多时,大臣们下朝了,霁司月下意识的飘到一旁让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自己还当自己是人呢。

这回儿春光正好,她找了块儿漂亮的石狮子,骑在上面晒太阳。

这时,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低头,看到林修和张洛正肩并肩交谈着。

印象中林修所属内阁,主要是给皇子宫女们上课讲学、协助父王处理送到内廷的奏章,一般不会出入前朝,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他又和丞相张洛有什么往来?

霁司月快速跟上去,她仗着自己是个野鬼,大喇喇站在二人中间,公然听起墙角。

“你可获得了太子的信任?”张洛压低嗓音问。

林修面露难色:“太子不似嘉柔公主,并不常来国子监论学。对臣也是敬重大于亲近,应当还谈不上信任。”

张洛有些许懊悔:“公主之事是我错算了,本来只想借此机会,伤了公主身子,并让她远嫁,削弱魏澄在皇宫中的势力,却没料到她和魏贵妃母女宁死不从,眼下,反倒使得陛下再不考虑议和了。”

“但老师依旧重伤了魏家,同时将禁军统领换成自己人。此计不算失败。”林修说。

张洛显出得意:“哼,这是自然。只不过,那个江池云向皇帝请命前去平定鲜卑战乱,殿下也已然同意了,日后你要多关注他递交到内阁的奏疏。”

林修称是。

霁司月哑然,再看向林修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回想着之前几次自己被构陷的事,细细算来,里面确实都有林修和张洛的影子!

秋猎那次,是林修和她说看到林中有一个奇形异兽,与山海经中的白头猫甚是相似,有避凶邪之效。她想捉来送给父王,却在追逐中误入了围场。

与二弟霁司川赛马那天,霁司川本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到困了,林修便建议他来跑跑马,后来才有霁司川被马摔伤,自己被杖责一事。

至于每次自己出事,那些言辞最激烈,最针对她的言官,则都是张洛的亲信。

那头,张洛不愉道:“如果无法获得太子的绝对信任,我们只能另寻他法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这步险招,但是太子因嘉柔公主之事对我多有忌惮,又对你没有师生感情,无法通过你来探听吹风,日后他继位临朝,难免对我等老臣下手。”

张洛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信封:“罢了,我这有一帖药方,今后,你便在太子来国子监论学时,下在他的茶水中。”他皱纹横生的脸上显出阴毒。

霁司月大骇,他们竟然还想害兄长!

林修接过信封贴身收好,内心有些忐忑,他问张洛这药是何作用。

张洛浅笑,让他不必紧张,这种药无色无味,毒性浅,短期内察觉不出什么,但若长期服用下去,人会困倦疲惫,体质虚弱,反应迟缓。

“不会伤及性命,但是你想,倘若咱们的太子变成了一个成日馋睡、动辄生病、回个话都要半天的人,那他还会是太子吗?”张洛说道。

林修心下了然。

张洛看着林修听到不伤及性命便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你啊,就是心慈手软,有妇人之仁。那日在演武场,你肯定没有按我所说,将催马发情的汁液尽数洒在小皇子身上,不然他不可能只是断条腿。”

林修颔首,笑而不语。

他原本就形貌昳丽,此刻一笑更添粲然光彩,在阳光下仿若仙人,但霁司月看着他,却再也无法生出以前那种悸动之情,与之相反,厌恶和憎恨正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心头。

连张洛也被林修的光华晃了眼睛,他转移话题说:“你可知道皇后的女儿,霁司星,心悦你已久。”

林修依旧是不惊不喜的模样,平静称是。

“眼下嘉柔公主刚死,皇帝也不会把二公主送去和亲了,你找个机会,去向皇帝求娶她吧,现在她是大齐唯一的公主,也配得上你。嗯……我想想,再过两月,五月十八,是二公主的及笄礼,你便等二公主及笄后,向皇帝纳采吧。”

张洛和林修信步而走,眼看着来到午门,渐行渐远。

霁司月站在阳光下,身体却和冰窖中一样冷。

无数个疑问猜测雪花碎片般涌入她的脑中。

打压武将,戕害皇嗣,毒害太子,迎娶公主。

倘若他们的计划顺利,再那等到父王百年之后,这个江山是姓霁,还是姓张?

她一个无形无状的残魂,该怎么叫兄长弟妹提防林修?

林修为什么要帮张洛?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修知道二妹心悦于他,那他是否也知道,自己也曾对他倾心?

鲜卑臣服大齐多年,为何最近突然来犯?这里面是否也有丞相张洛的手笔?

父王一向敬重信赖张洛,张洛又为何,为何要毁了大齐皇室?

霁司月不敢再细想下去。

惊恐,痛恨,悲戚,哀怨,一齐爬上她心头。

慌乱中,她犹如叫人重重打了一拳,成为鬼魂以来,她都快忘了这种实感了。

但很快,霁司月发现,她真的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她周身仿佛被锁链禁锢,双腿也愈发沉重,直直往下坠去。

这是黑白无常终于想起自己,来勾魂索命,带自己下那阴曹地府了吗。

周身的沉重感愈发强烈,她不知道自己会下到地府几层。

霁司月拼命挣扎,她不能走,现在叫她知道了这些奸臣贼子的阴毒伎俩,她怎么能安心离开。

天上的日光离她越来越远,她放不下,哪怕做了鬼,她也贪恋人间的朝阳和雨露。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母亲唤自己的小名。

对不起,她在心中回应。

月儿不能走。

不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背景,历史上丞相制被废除后,才有内阁制,没有同时存在过,请勿考究,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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