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来了？怎么站在那儿不动？来，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嫂子，冯佳佳。”
王律看见她，亲切招呼，一边揽着未婚妻道：“佳佳，这个就是我的得意门生徐冉……”
女人优雅的动作有了片刻凝固，显然也认出了她。
徐冉大脑发蒙，眼前的人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叠，渐渐变得清晰。
没想到是她，那张亲密合照里依偎在周迦南身边的女生……
这世界未免太小。
冯佳佳很掩去一闪而过的惊讶，重新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徐律师好。”
“你好。”徐冉想，她现在一定笑的很难看。
幸好今天到场的人多，没人在意这点异常，很快有人搭起话茬。
“王律，嫂子这样的大美女得上哪儿找啊？”
“是啊王律，快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传道授业一下？不然今天可不让你走了！”
“那个嫂子，你们古典乐团还有没有未婚女青年，你看，我怎么样……”
“去去去，你今儿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找媳妇儿的？找媳妇儿得排队啊，按年龄你排我后边！”
一群人三几句就把话题扯到了一边。
冯佳佳是漂亮的，瓜子脸，尖下巴，眼角微微上翘，带几分甜又带几分媚，却难得不流于俗气。
不管听到什么夸赞，都只是浅浅一笑，偶尔应上两句，但大部分时候，都交给身旁的未婚夫应对，显得夫唱妇随，眷侣一般。
在众人起哄下，王律讲起二人的相识。
“那天我去看音乐会，雨很大，我在门口看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生没打伞，就把自己的伞借给了她。等后来进了会场，才发现原来她就是当天的小提琴手……后来她来找我还伞，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一向严肃的王律师，说这话时眼里分明有藏不住的爱意。
“哦豁！”
“啧啧！”
“王律，你老实说，是不是借伞的时候目的就不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冉坐在人群中，又隔绝于人群的热闹外。
这时，突然有人问，“嫂子在哪里读的大学？”
“是京大。”
“京大？咦，那和我们徐冉是校友嗳！”说完，还十分惊喜地拍了拍徐冉。
徐冉被迫点头，“法学院，15级。”
“14级，艺术学院。”冯佳佳浅浅微笑。
简短的对话，隐约透出尴尬，像两个并不热络的校友被气氛强行烘托到相认，又都没有深聊的想法。
问话的人却浑然未觉：“只差一届？岂不是很有可能在学校见过？王律，要我说，就冲人京大跟你这渊源，你真该给人学校做点公益了，先是给你培养了这么出色的徒弟，又送来一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羡煞我等啊……”
徐冉的思路忍不住飞远，事实上，今天以前，她并不知道冯佳佳和她同在一个学校，自然也就不可能见过对方。
当年她和周迦南分手，是大三的下学期末，彼时对方刚好和周迦南一样面临毕业，即便是偶遇，可能性也很小，何况不在一个学院。
就像分手后，她再也没有在校园里见过周迦南一样。
“哎对了，徐冉律师还没男朋友，既然又是校友又是师母，如果有不错的嫂子可以帮忙介绍一个嘛！”
有人不知怎么想了这出，竟让冯佳佳给她留意起男友来……
冯佳佳稍愣了下，看了眼徐冉，犹豫一瞬道：“徐律师是单身？”
“嫂子也觉得瞧着不像吧？徐律师可是我们所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但她呀从一工作就是单身，是我见过工作狂里长得最漂亮的，漂亮女人里最工作狂的……”开口的是和徐冉同期的李委明。
这人业务能力很强，不过从一进所女朋友就没断过，最开始对徐冉也表露过那么点意思，但徐冉不吃他那套，搭档次数多了两人就处成了死党。
对方时常拿这事儿出来逗她开她的玩笑。感叹她长成这样却没有出去‘招蜂引蝶’，简直白长了这么好看一张脸；徐冉则损他，如果招来的都是他这样的‘蝶’那自己宁可做一辈子尼姑。
冯佳佳的表情却渐渐认真起来。
王律似乎注意到什么，握了握未婚妻的手，替徐冉解围：“这几个小子就是看徐冉工作起来比他们投入的快，闲的，怎么，对我王一盛的徒弟喜欢工作有意见？”
他虽然也希望徐冉能早点遇到她的白马王子，但也清楚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没有没有，那怎么会有呢王律！”
几人嬉笑着把话岔开，徐冉异常沉默，就像他们讨论的不是她一样。或许面对冯佳佳，她有一种自己都说不出原因的冷静和矜持。
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庆幸起和周迦南的见面，让她有了合理的借口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寻到一个王律单独和朋友说话的空隙，她过去告辞：“王律，周合约了我今天下午过去。”
“聊第二轮竞标的事儿？”
“嗯。”
“那就快去吧，工作要紧。好好表现，不要堕了为师的威名。”二人师徒多年，王律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不快，反而催促起她。
“是。”
从酒店出来，徐冉一个人走在路上，想起了很多事。
要说吗？
她还记得自己刚来律所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是王律这个做师父的手把手带着她，这一路走来她看过多少原本前途大好的年轻律师，毁在嫉贤妒能排挤新人的所谓师门手里？能遇上王律这样人品正直不吝帮持的，是少数。
这份人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不管自己和冯佳佳之间发生过什么，都和王律没有关系，这是王律离婚后第一次公开介绍的女友，一定是很爱对方才能让一个在婚姻里受过伤害的人，决定再次走入婚姻，所以自己凭什么那么自私？
但她也知道，她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对待冯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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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周合总部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在寸土寸金的CBD，周迦南奢侈地独享了两层楼作办公室和秘书室，等徐冉进去，接待她的是周迦南的秘书。
“徐律师，周总正在和分公司开一个视频会议，大概十分钟后结束。”
“不急，是我来早了。”
“周总吩咐过，您到了直接请进里边等就可以，您跟我来。”
对方带着徐冉穿过秘书室，最后停在一间最大的办公室门口，“您请。”
徐冉环顾一圈，心生疑惑，“这是？”
衣架上挂着熨好的西装，沙发上还有午休盖过的毛毯，怎么看都不像待客的地方。
“这里是周总的私人休息室。”
“我留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吧？”
“徐律师不用客气，这是周总交代的，您先坐，我去和周总说一声您到了。”秘书说完，转身便走了。
徐冉无奈，只好坐下。
她无聊打量起房间的布置，余光一转，突然瞥见桌上放着个药盒。
奥美拉唑，治胃疼的药？
她一时怔了怔，读大学时周迦南没有胃病？这是他的药吗？
徐冉正发呆，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将东西收好起身站起。
是刚结束会议的周迦南。
他一进门就脱掉了衬衫外的西装，扯了扯领带，问，“茶还是咖啡？”
“不用麻烦了。”
周迦南却未动，依然看她。
“……水，谢谢。”
“不客气。”周迦南边说，边绕至她身前，“请坐，有几个问题希望徐律师能坦诚回答。”
“嗯。”
“徐律师对周合的业务范围有了解吗？”
徐冉不明所以：“周合主营是房地产的开发及销售，商业投资板块囊括大型商场、公寓、写字楼和五星级酒店等。”
“既然这样，徐律师应该明白，哪些公司跟周合是存在竞业协议的？”
徐冉迟疑。
“昨晚和徐律师一起吃饭的，是富华集团现任的开发部总监，按理我不该干涉徐律师的交友，但法律顾问的位置牵扯太多，徐律师想必也能理解。”
“关于这点，如果周总不放心，我可以签署保密协议。”
“徐律师的职业素养我相信，但要知道，很多泄密的人未必是有意泄密……”
空气一时静默。
“周总的意思是，律所换一个人来对接？”徐冉直截了当道。
周迦南微顿，却问了句不相关的话：“看来徐律师和林先生不是普通朋友？宁肯放弃周合丰厚的律师费。”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个人，让周总对我们律所产生偏见，影响这次竞标。我明白了，回去后，我会和各位合伙人转达周总的意思，如果合作达成，我想律所一定会选出最合适的人来担任法律顾问……”
周迦南打断她，“你这么认为吗？认为我叫你来，是为了让换掉你？”
“……”
“徐冉。”周迦南突然叫了她的名字，靠近道：“如果我想换人，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做到，根本不需用经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冉避开了视线：“周总，有件事，我本来决定竞标结束再跟您和集团这边交代，但现在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我已经决定辞职，到时，我会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另一位熟悉竞标的律师，后续法务部可以都和他沟通。”
这并不是冲动。
早在看到王律和冯佳佳时，这个念头就已经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不会去说什么，但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两个曾经在她心口插了一刀的人，一个可能成为她的甲方，一个成了她的师母，她要一直这么伪装吗？她可以装一天、两天，但要装一年、两年吗？
周迦南脸色微变，“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如果周总没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了。”
徐冉说完提包欲走，却被从身后一把拉住。
周迦南一米八六的身高，又练过泰拳和柔道，哪怕他没有用力，徐冉也很难挣脱。
“周总这样，不太合适吧？”
周迦南却像没听到一样，只问她，“为什么辞职？”
“周总，”见挣扎不开，徐冉索性放弃，“我不是你的员工。”
与周迦南本身的力道相比，他现在用的力道不算大，望着眼前倔强地不肯转过身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问出答案，渐渐松开了手。
“你马上就是了。”
“我不明白周总的意思？”
“集团的合同过几天就会发到你手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时我应该已经辞职……”
“希望徐律师能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如果你这么做，我们会很怀疑贵所对这次合作的诚意，你们应该明白，派一个即将离职的律师来参与竞标，是对甲方的有失尊重。”
徐冉转头，她忽然间，看不明白周迦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