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大早，北川星和降谷零出门买菜的时候就被门口的保安叫住了。
“昨天晚上小区里进了贼。你们赶紧清点清点自己有没有少什么东西，等会儿我一并上报。”
“什么贼？”北川星问。
保安大爷扶了扶眼镜：“就是小偷啊，翻墙进来的。跟在别的住户后面进了大楼，然后去撬别人的门。幸好他撬的那一家昨天晚上一家三口都在，丈夫直接就报警打电话把他给抓住了。要是碰到别人家……那还真不敢想象。”
北川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回去之后会和降谷夫妇说，随后便拉着降谷零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诸伏景光，二人行立刻变成三人行，北川星乐得有人帮忙提东西，自己背着小钱包背着手在前面领路。
降谷夫妇的休息时间到星期六晚上截止，星期天一大早他们就去上班。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上午学了做菜之后，下午则硬是把瘫在家里不想动弹的北川星拉到了室外。
堤无津川地方宽阔，草坪上的草在秋天泛了黄，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寂寥。边上就是流动的江水，江水上横跨了一座桥，在并不热烈的阳光下静静伫立。
两个小男孩在边上踢足球，北川星靠在树下抱着书打盹，奶牛猫踩着她的手臂睡倒在她颈边，被她嫌弃地推了两下。
小猫不满地喵喵叫。北川星无动于衷：“你身上好脏。”
“喵！”
“我说真的，等你什么时候干净了你再凑——喂！”
黏人的猫咪一整个栽进了她怀里，爪子勾着她的衣服，叫得很欢乐。
北川星：“……”
她琢磨要不是自己不吃猫肉，否则非得把这猫炖了吃。
“乖。”她面无表情地说，“去和那俩小朋友玩，不要吵我。”
“喵～？”
“就那俩，边上的。”北川星提溜着它的后颈，把它放在地上，然后轻轻推了一下，“快去。”
奶牛猫调头趴在了她腿边。
北川星和它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把书往脸上一扣，倒头就睡。
等到她睡够了醒来时，晚霞已经铺满了天际。头顶的暗蓝色有些明亮，远处粉紫色的光芒拥抱着丝丝缕缕的云朵，太阳已经落下，再过一会儿，那点粉紫色也将被蓝色同化，天空会成为无一例外的暗蓝色。
北川星合上书，坐起身的时候身上掉下来一件牛仔外套，侧头一看，两个小男孩在她右边睡得四仰八叉，显然是玩累了。
北川星把衣服抖开给只穿了一件单薄长袖的降谷零盖上，又坐了一会儿，随后看天色差不多了，也快到吃饭时间的时候，这才把两个人叫醒。
“zero，景。”她戳戳他们两个的脸，“快醒来，我们要回家了。”
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往对方的方向埋了埋，试图躲开恼人的手指。
北川星又戳了两下，才把这两个睡得头发乱糟糟的小朋友叫醒。他们坐起身揉着眼睛，有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景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北川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此时天色已经沉沦，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明星闪烁。
“天上有好多小星星。”降谷零笑着说。
诸伏景光也笑了起来，“还会发光呢。”
北川星懒得搭理两个幼稚小朋友。
猫咪在她腿边黏黏糊糊地叫唤，缠着北川星不让她好好走路，北川星实在没有办法，把它放在一边，然后拔腿就跑。
跑了没多久她就跑不动了，停下来慢慢走，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把她夹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没营养的话题。
走到一半时降谷零有些惊讶地看着前面不远处，指着一个提着包的白领说：“啊，是那个姐姐！”
“什么姐姐？”诸伏景光问。
降谷零想了想说：“和小星星认识的那天，这个姐姐在堤无津川给了我一颗糖。”
北川星想起来那个时候口袋里的糖，了然地点了点头。
穿着高跟鞋的那位女士看起来是刚下班，时间还很早，但是她似乎十分疲惫，靠着墙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似的，背部抵在墙上休息。
降谷零匆匆忙忙跑进边上的便利店，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重新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热牛奶。
他两步走到白领面前，抬起手把牛奶递了过去：“姐姐？”
闭着眼睛休息的白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他好一会儿，迟钝的大脑才开始工作似的，指了指自己：“诶……给我的吗？”
“嗯！”降谷零露出一个笑容，把牛奶往前送了送，“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啊，是吗？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年轻女人苦笑了一下，她伸出右手，接过降谷零递过来的牛奶，将牛奶递到左手，然后在公文包里翻了两下，拿出一个简单朴素的钱包。
“不用钱的。”降谷零连忙摆手，“是谢谢你的。”
“……谢我？”她有点疑惑。
降谷零说：“嗯，之前，谢谢你给了我一颗糖，还陪我那么久。”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在一团糊的大脑里翻找了一会儿，才说：“哦，原来是你啊。我要谢谢你才对……”
“大姐姐是要回去了吗？”
“唔嗯，对，回去，回家。”
“那，路上小心哦。”
“哦，好的。谢谢，路上小心……”
屋檐上写了字的灯牌静静地亮着，年轻又苍白的女人靠在干燥的墙壁上，灯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地面只有降谷零跑向同伴的影子。
北川星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抬眸时那个女人还在那里，一只手拿着温热的牛奶，吸管塞在嘴里。
……
鬼，可以喝牛奶吗？
还是说并不是鬼，而是另外一种神奇动物？
经历了跨次元事情以后，再次看到无法理解的事情，北川星眼里点起了一簇明火，好奇心促使她不停地打量着那个年轻的女人。
她看上去也许并不年轻，妆容有些狼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疲惫的社畜气息，穿着黑色的西装套裙，脚有些不自在地并在一起。她的右手拿着热牛奶，左手拎着公文包，穿透她身体的灯光将她手腕上那些凌乱的痕迹描绘得十分清楚。
降谷零拉了拉她，把她带着往家的方向走。北川星走了两步，回去再看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降谷零买回来的热牛奶和糖。
真是太神奇了……
北川星心想。
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有些纳闷，旁敲侧击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在想什么，却只得来了她敷衍的摸小狗一样的动作。
降谷零拍开她的手，有点气恼地说：“不要随便摸别人的头！”
北川星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收回手，手肘压在桌面上，十指交叠，下巴抵在手背上，就这么盯着眼前的虚空处发起了呆。
降谷零有点不太适应地抓了抓脑袋，他歪着头看了看诸伏景光，发现对方和他一样茫然懵逼，干脆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北川星眼睛都没转一下，几乎是用气声回答他：“亲爱的，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谁是你亲爱的。”降谷零咕哝着直起身，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那我们两个先离开？”
北川星没应声。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走出门，并肩互相问：“怎么回事？”
再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他俩面面相觑，掰着手指头把北川星这两天见到过的所有事情都点了一遍，仍旧没发现不对劲。
最后诸伏景光说：“问题会不会出在那个人身上？”
降谷零一愣：“谁？”
说完之后他想到了一个人，恍然大悟，接着神情凝重：“你说小星星是因为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说不定。”诸伏景光说，“但是确实那天之后，小星星就很不对劲了。”
降谷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一开始就对那家伙情有独钟。”
“而且他不怀好意。”
“所以一定要制止！”
撑着下巴在桌面上放空自我的北川星还不知道两位小竹马放飞思绪放飞到哪里去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当时那个女人，大脑里的信息一则一则排除之后，锁定了她的身份。
应该是夏天，记得那时天气很炎热，她在街上走着，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路上大厦的荧幕上播放着一则新闻，女主持人说着生命可贵，背景的堤无津川边上有机器正在作业，尸体被打捞出来后的画面不是很清楚地放映着。
北川星记得，当时的那具尸体被医生抬走时，正好路过摄像头。摄像头在匆忙之间扫到了尸体裸露在白布之外的手腕，手腕上的痕迹触目惊心，谁都看得出来主人曾多次割腕。
如果把那张画面和之前北川星看到的画面重合，那毫无疑问，她们是一个人。
降谷零认识的这个姐姐，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跳河自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在三个月后又重新返回人世。她的存在，到底是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看见，还是所有人能够看见？她到底属不属于鬼魂？所保持的执念又是什么？她……知道她自己已经死了吗？
可惜没有人能够给她这个答案，自那天之后，北川星无论再路过几次堤无津川、再走过几次从堤无津川回家的路，都没有看见过那个苍白的灵魂。